上海后台的偶然事故

　　朱琳的丈夫刁光覃——也就是剧中曹操的扮演者，一直不声不响地守候在妻子身旁。突然，朱琳要坐起来，还摆动着手，显然是口里有痰要吐出来，为了避免身体大动，刁光覃二话没说，就用自己的双手把朱琳吐出的痰接住了。

　　医院的救护车开来了。经过医生的仔细检查，决定要送到医院去观察和治疗。

　　热情的观众依然等候在后台的入口处，站成两道人墙，一直等到朱琳被担架抬上救护车以后，才慢慢地散去。

　　三天以后，朱琳痊愈出院了。

　　一周以后，又补演了一场《蔡文姬》。而且有趣的是，第三幕结束以后，不少观众纷纷离座，跑到剧场门口去换另外一些人进来继续看戏。也就是说，由于这个偶然事故，使得有些观众得以两个人用一张票，观看了一场半的戏。

　　大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，当朱琳和我谈起这次偶然事故的时候，她还是眼睛里含着泪水说：“那一场戏，我真是对不起观众啊！”

　　1961年的冬天里，北京人艺带着四出大戏——《蔡文姬》、《伊索》、《同志，你走错了路》和《胆剑篇》，浩浩荡荡地来到上海演出，很是受到观众们的热烈欢迎。

　　人艺来到上海以后，谁也没有料到竟然安排了三个剧场同时演出三个戏，首开了“自己与自己打对台”的纪录。而且，连续演出一个月之久，场场爆满，盛况空前。

　　当时，上海正在上演一部香港拍摄的电影片，这部电影很是走红，据说黑市上的票价是原票价的三倍，还很难能够买到。而在人艺演戏的“人民剧场”门前，居然有人以三张香港电影票来换一张《蔡文姬》的戏票，并且还是很难换到手。这次精彩的演出，《蔡文姬》和朱琳一起被观众牢牢记住了，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。

　　一天晚上，《蔡文姬》的演出正在顺利进行。在第一幕演下来，观众的反应也很热烈，朱琳就兴奋地对大家说：“今天的戏演出得特别顺当！”

　　舞台上，第三幕的戏就要结束了——蔡文姬经过汉使董祀的良言相劝，思想已经豁然开朗，坚定了归汉参与文化事业发展的信心和决心。蔡文姬以轻快的步伐和动作向董祀行半跪礼，深情地说了一声：“我谢谢你，明天见！”说完以后，便一手背于身后，一手扬起袖筒，用碎步跑了半个圆场，向着舞台后部款款而去。接下来，家婢侍书与侍琴也很快地在各自的位置上，跑了半个圆场，并合在一处行半跪礼，向董祀同声说出：“明天见！”再待她们两人运用“二龙出水”的舞台调度疾步分开并留出空间的时候，蔡文姬重新从舞台后部反身迅速向前，穿过侍书与侍琴的中间，再一次来到董祀身旁行半跪礼，第三次说出：“明天见！”然后，蔡文姬又扬起双袖跑了一个大弧形圆场下场，侍书与侍琴合在一起亦尾随而下场。这时，台下响起了热烈而持久的掌声。

　　大家万万没有料到的是，当大幕刚刚闭拢的时候，朱琳突然晕倒在边幕旁了。原来她早已经感到身体不适，是硬咬着牙，一丝不苟地把这一场感情复杂的戏表演完的。

　　顿时，后台出现了一片慌乱。

　　大家在舞台监督的指挥下，赶忙把朱琳扶到两只服装箱子旁躺下，并且打电话请医生。

　　朱琳等待好半天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，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。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是犯了心动过速的毛病，必须躺下来休息，不能分心，不能乱动。

　　第三幕结束刚好是剧场的休息时间，舞台下的观众什么也没有感觉到，可是下半场的戏该怎么办呢？人们真的发了愁。经过剧组的核心组紧急商量，决定当晚只好“回戏”。

　　舞台监督走上舞台，抱歉地宣布了这个决定。观众听了以后哗然，但是很快就表现出深深的同情和遗憾，并且迅速离开剧场。

　　也有不少热心的观众并没有走，出于对朱琳的关心，他们拥在后台的门口，一心想了解个究竟。

　　一位中等身材，穿着浅咖啡色中山装的老同志，匆匆来到后台。笔者当时在场，我们都把他当成了医生。老同志径直来到朱琳的身旁，认真地了解情况。

　　朱琳也把老同志当成了医生，一把拉住对方的手，赶忙述说着自己的病情，希望帮助想办法能够继续演出。没有想到，这位“医生”既不把脉，也不做其他的身体检查，只是一再温和地说着：“不要着急，不要急，先好好休息！”事后才知道，这位老同志根本就不是医生，而是来看戏的上海市委领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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