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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最后的眼神(图)

作者:李佳雨(口述)钟子(整理) · 2012-03-22 来源:凯风网

  我母亲国淑杰,于农历2010年腊月25日那天走了,她只有56岁。母亲患的是心肌梗塞,但我知道,全屯子也有很多人知道,乃至母亲在最后时刻也知道了,她并不是死于心肌梗塞,而是死于“蒙头教”(编者注:邪教“门徒会”),死于自己的愚昧与痴惘……

  我家住在吉林省松原市长岭县东岭乡六家子村六社。我家有三公顷土地,两个姐姐出嫁了,其实只要务正业,勤劳肯干,生活是应该不错的。可是就在2006年正月,一切都变了。

  2006年的一天,我们屯的曹振峰来到我家,先是在我家前院后院不停地溜,而后就对我父母生拉硬拽,父母无奈不得不跟他走了。

  晚上父母才回来,他们红光满面,非常兴奋。进屋就把墙上的明星照还有一些字画都扯下去了,然后展开一块二尺宽大的白布,上面是斗大的红十字,粘在了西墙上。母亲对我说,老儿子,咱们不用愁了,也不用那么辛苦了,主看到咱们的悲苦了,福光就要照在咱们头上了。我听得浑身发瘆,赶忙问母亲是怎么回事儿,母亲神秘地说小孩子家家的就别刨根问底儿了。

  我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我的父母加入了“蒙头教”。从那以后,我的父亲母亲的魂儿就像被什么绑定了似的,成天不着家,终日跟着曹振峰东奔西走,到处传教。父母命不可违,他们爱信就信吧。大哥跟对象没出正月就去城里打工了,我要开学了,得需要一些费用,可是母亲却对我说,老儿子你就准备个大钱夹就是了,财神不请自到,咱们想啥啥就能来。

  一向对我嘘寒问暖,宁可自己省吃俭用都怕我受憋的母亲,在2006年2月28日那天,居然连一分钱都没给我拿,我连上学的路费都没有。我上了客车,心里憋屈,不知不觉流出眼泪,大客车是我村老隋家的,隋家大叔没问我要车费。来到学校我给母亲打电话,说老隋家都没冲我要车费啊。我母亲却说老儿子,那可不是老隋家没冲你要,是主在帮你。听母亲居然这么说话,我嗓子一下子像被什么噎住了似地,

  开学第三天,该交高二书费了,还有一些费用,大约一千多元。我打电话跟我母亲说了,我母亲只回了一句,正忙着呢,就撂了电话。全班七十多名同学都交上钱了,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班主任,没好意思说实话,就说我家里遇到麻烦事儿了,钱能不能缓几天再交,班主任说抓点紧吧。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,终日惶惶不安,根本就无心上课。面对老师的提问,我常常文不对题,闹出很多笑话,我在全班同学面前丢尽了脸。

  我天天都给母亲打电话,母亲总是一句话就给我打发了,钱会来的。后来我的电话费没了。同学们见我没有伙食费,都纷纷借给我钱让我填饱肚子,老师见我迟迟没交上书费,就自己掏腰包为我垫付上了。我不能在学校里呆下去了,我跟老师请了假,我必须得回家一趟,必须让我的父母回头。

  2006年3月26日,我又搭上我村里老隋家那趟大客车,在客车上我又知道一个可怕的消息,我父母不种地了,到现在连化肥和种子都没买。下午到家的时候,屋内有很多人,女的都蒙着盖头,男的双目微闭,他们正在叽哩哇啦地念经。

  我把母亲拉到门外,带着哭腔说,妈,你还想不想让我念书了?我母亲紧紧地捂着头上的布,对我说,你是谁啊。我说,妈,我是你老儿子啊,你连你儿子都不认识了啊?

  母亲这才掀开盖头,对我说,你回来干啥?我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,母亲大笑,说傻儿子啊,你念书真是念傻了,那都是主在帮咱们啊。事实上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,父母亲把三垧地一次性卖了五年,为了表示他们对主的绝对虔诚,他们把卖地的钱都捐给“蒙头教”了。

  那天我找到我大姨夫王永吉,从他那借一千五百元钱,还上老师和同学们借给我的钱。又通过我大姨夫凑了几万元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地赎了回来。那一天,我第一次喝酒,我买一瓶白酒,坐在村西老柳树下,边哭边喝,一夜没回家。

  从那一天我就再也没回学校,我把手机号也换了,我要好的同学来找过我,我没见他们。我担负起全家重负。我晒黑了,累瘦了。终日少言寡语。一晃就是三年。母亲有时候会默默地看着我,我不再跟她说什么。

  2009年的冬天,母亲夜里忽然起来,大口大口地喘粗气,她就穿着线衣线裤,可她还喊热喊透不上来气。她让父亲赶紧把门打开,还要开窗户,我赶紧下地要找医生。母亲死活不让,让父亲出去找曹振峰一伙人,很快他们就来了,进屋就祷告。足足折腾大半宿,母亲还真好了一些,那些人才离去。

  我不放心,第二天到我村里魏大夫那里咨询,我说了母亲的症状,魏大夫说基本上是心脏病,心肌梗塞,这种病可厉害啊,必须接受治疗,否则随时都会出现生命危险。

  我赶紧跑回家告诉母亲,我母亲根本就不往心里去,她说信“蒙头教”,有病不打针不吃药百病自消,如果打针吃药了,“主”就不再帮咱们了。从那以后,母亲还经常胸闷,那些信徒们就常来我家做祷告。

  2010年腊月25日,母亲一大早起来就收拾屋子,来到年关了,正好也是我们村里的集市,母亲想去赶集。那几天母亲总是胸闷,任凭我磨破嘴皮子,母亲就是不肯求医问药。吃完早饭,母亲拾掇残羹剩饭,我出外方便,回屋的时候,突然发现母亲蹲在灶门前大汗淋漓,呕吐不止。父亲又赶紧去叫那些“蒙头教”的信徒。我慌了,赶紧把母亲抱到炕上,叫来邻居看守母亲,我撒腿就跑出院子,去找大夫。

  我跟魏大夫回来的时候,那些“蒙头教”徒们正在做祷告。我把那些信徒都推开,冲到母亲跟前,没想到那些教徒们却不让我母亲接受抢救。我发疯了,摸起菜刀,他们才肯让大夫兑药,给我母亲挂上点滴。

  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脸上的另一种表情,那是一个病人的表情,一个母亲的表情,她看了看大夫,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那些“蒙头教”信徒,无奈地摇了摇头,我还看见母亲的眼角涌出一串泪光。

  母亲忽然死死地抓住我的手,怔怔地看着我,最后目光僵直了。

  事后我无数次地回忆母亲告别人生的那一刻,她什么都知道了,自己的病情耽误了,医疗抢救已经来不及了,一切都来不及了!母亲望着我,我从她温软的目光中读到了悔恨和遗憾,她直到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错了。

  母亲死不瞑目啊!

  愿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!

 

 

国淑杰生前照片

 

【责任编辑:辛木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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