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8年10月4日,54架日本军机分三批首次奔袭梁山(梁平史称梁山,1952年更名梁平),日机此行的目的就是拔掉重庆大后方离日军前哨最近的机场——梁山机场。日机尖利的呼啸声划破长空,航空炸弹、燃烧弹如雨点般向梁山倾泻而下,所过之处硝烟弥漫、断壁残垣。自1928年梁山机场开始修建的那一刻起,梁山人民与梁山机场的命运就深深地交织在了一起,走过了风和雨的考验,接受了血和火的洗礼。
军阀征借“良田”变“机场”
梁平坝子是一块由古代湖泊沉积而成的平坝,地势平坦而开阔,自古以来就是良田沃土。1923年,四川军阀杨森为检阅其驻梁部队原招安的“绿林”魏凯师部,选定了梁山县北门外的一坝农田,建成一块600公尺见方的检阅场。当时征地时告知“临时借用,检阅后还田”,当然,军阀所征之地并没有如约还田于民,检阅之后部队仍不时前去操练,因此得名为“北门操场”,这就是梁山机场的前身。
1933年,红四方面军入川,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。参与围剿红军的四川军阀24军军长刘文辉从意大利高价购回三架飞机(另有说法为五架)以扩充实力。而此时,军阀21军军长刘湘已经赶走杨森,将万县、梁山县等地据为己有,飞机运抵万县港口当即被刘湘截获,得到这三架飞机后,建设可供飞机起降的机场便成了当务之急。由于梁山北门操场地势开阔平坦,具备建设机场的基础条件,加之梁山县与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区域通江、南江、巴中较近,随时可派飞机参战。同时,为了便于“剿共第五指挥部”(梁山县驻文庙)指挥,刘湘在北门操场的基础上修建了梁山机场,并将截获的三架编为“行天1-3号”的两翼黄色小飞机部署在梁山机场,机场修好后,三架飞机经梁山机场起降参加了围剿红军的罪恶活动。
日军轰炸中撑起蓝天防线
1937年7月7日,全面抗战爆发。随着京、津、沪相继沦陷以及武汉失守,重庆成为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战时首都。由于日军主要军事要地驻扎于武汉一带,因此梁山军用机场成为大后方离日军前哨最近的机场。国民政府正式设立空军梁山站,中国空军入驻梁山,梁山机场成为拱卫战时首都重庆、空中御敌的前线指挥部。
同年10月,为完善军事工程,航空委员会决定在梁山机场附近修建高噪隐蔽地建筑射击场、轰炸场、轰炸了望台、机场校正靶、瞄准避弹室、机场石板暗沟涵洞、停机坪、场站房屋等设施,梁山县政府奉命征调万余民工对梁山机场扩建1620余亩。
1938年9月,为应苏联援华参战飞机作战需要,再次调集民工昼夜赶修,一个月内完成新辟跑道一条,拆除已严重损毁的北极塔,至此,梁山机场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。当月,苏军援华飞机飞抵梁山机场,与中国空军联手打击日本侵略军。
1938年10月4日,日机54架分三批首次袭梁,炸毁机场跑道等设施,紧急征调千余民工星夜抢修机场。10月22日,日机再度来袭,梁山机场中弹104枚,再次征调4000余民工修补。
1943年5月28日至6月10日,因日军轰炸再次征召梁山县14个乡镇5500余民工再次抢修被炸机场。同年9月、10月,征召梁山县20个乡镇5430名民工补修梁山机场。
1944年3月,中方应美国军方要求为适应美国援华轰炸机、驱逐机进驻需要,征召民工6300余名限时15日修建机场新跑道。
1943年,美军B-25轰炸机进驻梁山机场资料图
梁山军民顶着日军的炮火,用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了对梁山机场的抢修和扩建,撑起了中国大后方的蓝天防线。
鲜血铸就的记忆“三二九惨案”
1938年10月,日本发布《大陆命第241号命令》,发动“制空进攻战”,作为屏障重庆安全的梁山军用机场首当其冲成为重点轰炸对象,而梁山县也成为重庆大轰炸期间遭受日军轰炸最严重的区县之一。
1939年3月29日上午12时,县城发出空袭警报,驻梁苏联空军某大队闻声即驾机腾空而起,直冲云霄,盘旋以待。12时30分,日军新零三型轰炸机18架分两批次成“品”字形,从东山菩萨顶方向朝梁山县城扑来,临县城时排成 “一”字形,从县城东门开始投弹。苏军趁日机俯冲准备投弹之时,从高空直插日军机群,猛烈射击,击毁日机3架,但日军倚仗机多弹足,群起还击,迫使苏军再次升空,而日机趁势由东沿西北方向纵贯全城轮番轰炸,低空扫射。在梁山县城内外投弹92枚,中弹地点69处,炸死269人(囚犯31名、警士2名在内),炸伤200余人,炸毁房屋880余间,监所1处,受灾民众3986人。日机离开县城后,在飞经太安(今大观镇)、龙门两乡时,又投弹12枚。“三•二九”大轰炸是日机对梁山最凶残的一次轰炸,也是梁山民众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轰炸。
据《梁山县志》记载,1938年10月4日起至1944年12月27日止,日本出动近千架军用飞机分81批次,轰炸51天,投掷爆破弹2568枚,燃夷弹、定时弹、照明弹和细菌弹2882枚,炸死1708人,其中县城266人,城西乡189人、天竺乡40人、柏家乡53人、城东乡28人、聚奎乡7人、石安乡77人、福禄乡48人,伤残773人,炸毁民房5069间,县政府被炸而被迫三迁乡间,名胜古迹5处被夷为废墟,炸毁学校5所,育婴堂1所,仁安医院1所,寺庙20处。县城几条街一片瓦砾,城郊额边远乡镇54个保弹痕累累,损失惨重。
日军轰炸梁山县惨状资料图
中美苏空军联合抗击日本侵略者
据梁平区党史研究室前主任杨光君介绍,为了抗击日军,驻于梁山机场的中、美、苏空军对日军进行了英勇斗争。
1939年10月14日,驻守梁山机场的援华苏联志愿空军少校、大队长库里申科率队驾机袭击汉口日军,击毁日机103架,击落驱逐机6架。库里申科架机遭3架日机拦截,击落其中1架后,库里申科的座机被击坏了左发动机,返航至万县上空时因油罄迫降于江中沙石上,由于体力消耗太大,无力游到岸边,不幸牺牲,年仅36岁。库里申科为援助中国人民抗击日寇献出了宝贵的生命,其骸骨后被礼葬于万县西山公园内。
1943年6月3日,空军三总站梁山机场飞机奉命出击武汉日军。狡猾的日机乘我机返航之机尾随其后,侵入我西南上空,致使我防空监视哨误将日机视为我机返航。飞临梁山县上空的10多架日机突然向梁平机场正在加油、装弹的飞机发动袭击。刹那间,机场爆炸声震天动地,硝烟弥漫、火焰冲天。飞行员周志开临危不惧,当机立断,捷足登机,冒着敌机炮火紧急升空,脱离险境。周志开单人独机,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,直插日机群,猛烈开火,一架日机中弹起火,尾拖黑烟,两翼摇摆,坠于万县分水地境,机毁人亡。初战告捷后,周志开又驾机升高,咬住另一架日机急射,被击中的日机坠于恩施境内。周志开越战越勇,击伤第三架敌机后,剩下的日机吓得不敢再战,狼狈逃窜。
1944年11月,美国空军第十四联合飞行队(飞虎队)少将司令陈纳德、中美连翼飞行队(即中美空军联合队第一大队),共3个中队约100人,经印度、中国昆明、重庆抵达梁山机场,设帐篷营地于大河坝至啄子岩一带。美军驻进梁山机场当月23日,鬼子就迫不及待地来袭。日军54架轰炸机分3批空袭梁山县,中美空军出动29架飞机进行堵击,将日机成功驱逐。后来,陈纳德将军指挥的第十四联合飞行队因在昆明和缅甸上空击落62架日机,被当时的报纸形容为“飞行的猛虎”,由此得名飞虎队。包括陈纳德的飞虎队在内,美军先后有6个空军中队进驻梁山,与中国军民一起携手抗击日本侵略者。
美军机组人员在梁山资料图
亚洲最适合B-29轰炸机起降机场
梁山机场在抗战期间过境加油、补给、中转的运输机和战斗机不计其数,美制B-25中型轰炸机、美制P51、P40驱逐机等更是常驻梁山机场(苏制战机,缺乏资料记载)。
1945年,抗日战争进入反攻阶段,为开展对日本本土作战,美军计划在梁山机场部署B-29重型轰炸机。美军B-29重型轰炸机俗称“超级空中堡垒”,航程达6000公里,最大载弹量达9吨,能在万米高空巡航,是二战时期世界最先进的轰炸机。但其自重60吨,降落时更有好几百吨的冲击力,对机场要求极高,为适应美国重型轰炸机B29起降的需要,梁山机场再次进行大规模扩建。
B-29重型轰炸机资料图
同年6月1日,四川省分配征调梁山、大竹、开江、垫江、达县、万县、忠县共7县民工35000人扩修梁山机场。分配给梁山的民工配额为5430人,实际增加到6230名,7月17日实到7411人。由于工程浩大,工期紧迫、督促严厉,各县实际到工人数均超过额派人数。此次扩建机场新修跑道一条,长1800米,宽60米,扩建滑行道、联络道、停机坪等附属工程及10多幢营房,限一个月完工,后延至45天,最后延至80天始竣工。
该次扩建,由于人数众多,无法有效管理,民工吃住均借用民房,但仍然有大部分民工露宿屋外,口粮单薄、饮水困难,加上天气炎热,从7月5日在开江县民工中出现急性霍乱死亡后,疫情迅速蔓延,临时医院每日收病工三四十人不等,有时甚至达100余人,未送至医院的则无法计数。当时的医疗条件严重不足,无数劳工因霍乱丧生,据相关资料记载,当时官方统计因修建机场病死、累死的劳工有3000多人,四处都是无人认领收殓的尸体,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尸臭味。为治理霍乱,无数尸体被直接就地掩埋在机场下面,甚至还有部分严重感染无法医治没断气的民工也被埋进机场。
民工拖石滚碾压机场跑道资料图
据梁平区党史研究室前主任杨光君介绍,此次扩建采石铺设的机场跑道厚度近1公尺,混杂着民工尸体,数万名民工在短短数月间以血肉之躯浇铸了铁一般的梁山机场,梁山机场也因此一跃成为当时亚洲范围内最适合B29起降的机场之一。
梁山人民同仇敌忾支援抗战
抗战期间,因为梁山机场的关系,梁山人民饱尝苦难,然而梁山人民却一如既往的支持着梁山机场的抗战,出钱出力颇多。
1941年,梁山县开展一县一机的献机捐募活动,全县29个乡镇共募得黄谷2400石,折合21.6万元,超额完成任务。1941年至1944年的四年期间多次进行献机募捐,共计献机捐款达86.9万余元。从1942年起又连续进行了3年的滑翔机捐募筹款活动,三年共募滑翔机捐款14.6万元。除募捐以外,梁山人民为大量驻军提供军需,仅1943年就征军需马料64420斤、燃料720000斤,8年抗战调运军粮357464石。
同时,据相关史料记载“1943年5月21日,我飞机一架因故迫降于聚奎乡。聚奎乡长秦振当以事体重大,遂紧急调集民夫听候空军三总站机械士队鲁分队长指挥。为抢救迫降飞机,依照测定路线,择(拆)孙海元房屋(3方丈)开辟通道,俾使迫降飞机完全推至公路上,又由公路推至县城机场,较好的进行了抢救。”此次抢救迫降飞机调集民夫200人次,拆除民房一栋,共计开销295152元。
1943年6月,梁山军民搬运被中国空军击落的日军机残骸资料图
无独有偶,1945年4月5日,两架我方飞机在金带乡相撞坠落,金带乡民前往拆卸搬运,共计使用724个工,才将拆卸的飞机搬运到了县城。
梁山县人民在8年的抗战中,在极端艰难的情况下,情系梁山机场,与驻梁空军一道同舟共济,积极参与和大力支援抗战,为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,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。
和平年代的全天候飞行员培养基地
1951年全国解放后,梁山机场一直停止使用。1952年梁山县改名为梁平县,梁山机场随之改名为梁平机场。
1967年解放军空军部队正式驻进梁平机场,对机场进行整修,将原来的碎石跑道改建为混凝土跑道。
1969年8月竣工后,成了空军某部的甲级场站与训练飞行员的重要基地。梁平机场从1971年9月正式恢复使用到1998年停用的27年间,空军某部一直驻扎在此。梁平地区的一年四季多雨、多雾,飞行的气象条件十分复杂,对飞行员的综合飞行技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,空军将梁平机场当作复杂气象技术的训练基地,对全空军飞行员进行训练。 “中国太空第一人”杨利伟也是经由梁平机场的训练最终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宇航员。军事专家曾评价,无论过去还是现在,能飞梁山(平)机场的飞行员,都是最优秀的全天候飞行员。
和平时期,梁山机场为国家宇航事业和现代化国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。
经济发展时期机场再建新功
1968年,梁平机场开始承担育林治虫任务。原万县、梁平、开县、忠县、云阳、奉节、巫山、巫溪、城口9个县,利用梁平机场开展了飞机播种造林和人工撒点播造林(指对飞播范围内的漏播宜林地的补播、补植)。截至1995年,累计造林总面积683.38万亩,有效面积572.58万亩。同时,由于飞播在森林防病治虫,尤其是灭蝗防治效果非常好,有效地保护了绿色植被。如今,这些飞播林的马尾松、华山松、云南松、油松、黑松、柏木、洋槐、漆树、油桐等已生长成林,郁郁葱葱。
1987年,为了方便长江三峡沿岸百姓出行,打通三峡的空中交通瓶颈,四川航空公司报请解放军总参谋部同意,在梁平军用机场开设了民用航线,先后开通了至成都、重庆、广州等城市的航班。在民用航线开通的15年中,梁平机场共运送旅客近60万人次。其中,1992年和1993年期间是其“黄金岁月”,梁平机场的业绩在中国110个机场中排名第54位。
1992年三峡工程动工后,梁平机场成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到三峡库区视察、国内外科学家支援三峡库区经济建设的惟一空中走廊。
在这段时间里,梁平军民两用机场为三峡库区的发展和经济繁荣作出了重要贡献。
2003年5月29日,随着万州五桥机场正式通航,梁平机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退出了历史舞台,梁平机场也降为了丙级备用机场。
2017年,梁平机场已经陪伴梁平人民走过了风雨八十九载,它犹如横亘在梁平大地上的一座历史丰碑,承载着梁平人民的精与魂。也许,在未来的某一天梁平机场会担负起新的历史使命,续写昨日的辉煌。
资料来源:梁平区党史研究室
参考文献:《梁山县志》、《梁平县抗战资料》、《梁山烈火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