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参加助选活动时遭到枪杀,事件背后的韩国邪教“统一教”引发世界各地媒体聚焦。美国“知情人”网站(Insider.com)自7月29日起连续发表韩裔记者韩延吉(Yoonji Han)撰写的揭秘“统一教”信徒生活内幕文章。本文发表于7月30日,讲述了“统一教”利用信徒的负罪感,通过“祖先解怨”“驱除邪灵”等手段骗取信徒金钱,曝光了“统一教”在要求信徒严守教义、歧视同性恋、压抑信徒性意识的同时,文鲜明教主家族内部却丑闻不断。
“统一教”创始人文鲜明和妻子韩鹤子,两人被信徒奉为“真父母”。原文配图
2012年文鲜明病亡后,脱离“统一教”的“第二代”(对出生于“统一教”家庭孩子的称呼)人数不断增加。截至2022年7月29日,在社交媒体脸书平台上,一个由“第二代”创建的私人群组已聚集了960人。许多人在辨明“统一教”的虚伪,面临该教价值观与其迅速发展的自我意识冲突之后,做出了脱离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社区的艰难决定。
“虽然在一个精神价值观多元化的社区中成长是有益的,但对金钱、性、养育子女和种族等级制度的殉道者精神,无疑留下了它们的印记。”这个脸书群组的简介栏写道。
尤里(Yuri,化名)是一位“第二代”,15岁时他的身份还是基督徒(译注:“统一教”一直以来打着基督教旗号),21岁时以同性恋身份“出柜”。他将年少时的自己形容为一个“非常热情的人”,具有叛逆性格,不但从那时起就开始质疑“统一教”,甚至在“统一教”内部创建了自己的青年团体,因为“不喜欢他们玩游戏的方式”。
作为日本母亲和美国父母结合生育的“神佑之子”,尤里觉得“统一教”压榨日本信徒金钱的手段非常不公平。
其中一种手段是昂贵的“祖先解怨仪式”(ancestor liberation ceremony)。按照文鲜明的教义,信徒们必须将自己的祖先从地狱中解救出来,并加入该教的“灵界”。
文鲜明在1990年12月的一次布道中告诉信徒说,如果未举行祖先解怨仪式,到了灵界,祖先就会掐住你的脖子骂道:“你这个笨蛋,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并得到文牧师的帮助,却不把我带进‘统一教’?”
举行仪式是要花钱的,不同国别的信徒支付的费用不等。根据一份该教内部电子统计表,美国信徒只须支付700美元就能将前七代祖先护佑解救出来,但是日本信徒须支付70万日元(约合5000美元)才行。
“统一教”认为,日本必须为其对朝鲜犯下的罪行赎罪,由此产生了这种种族等级制度。文鲜明出生于日本占领朝鲜期间的1920年,当时朝鲜正处于日本残酷压迫时期,时至今日韩国老一代信徒中对日本的怨恨情绪仍然存在。根据文鲜明自传《热爱和平的世界公民》(As a Peace-Loving Global Citizen),他年轻时参加过朝鲜独立运动时,曾遭受日本警方逮捕和殴打。
自“统一教”成立以来,日本一直扮演着一种奇怪角色。文鲜明将日本指定为“夏娃国”,充当“亚当国”韩国的伙伴和臣民。文鲜明并没有回避日本,反而在那里读了大学,以便了解这个国家,最终目标是把日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。
文鲜明在自传中写道:“与其拒绝一切接触,不如向日本传送福音,使其成为双边关系的高级伙伴。”
许多像尤里这样的“第二代”,却从中看到了文鲜明这种逻辑所造成的恶劣影响。尤里表示:“他们这是在利用大家的负罪感。”
驱除“邪灵”
刚读完七年级时,尤里第一次参观了清平宫(Cheongpyeong Palace),这座宏伟宫殿是“统一教”的圣地,位于首尔以东约一小时车程。他患有失眠症,所在教堂的牧师告诉父母说,尤里需要去清平宫驱除折磨他的邪灵。
清平宫也是信徒们向祖先解怨的地方,据“统一教”信徒传闻,这座宫殿建造成本超过10亿美元,其中部分来自信徒的解怨费和捐款。
“统一教”在韩国首尔修建的清平宫。(互联网图)
在那里,尤里遇到了据说负责侍奉文鲜明岳母神灵的清平宫主持金孝兰(Hyo Nam Kim)。金是一个看起来很硬朗的女人,总是把头发往后梳,在神殿遇到教友时尽量保持微笑。她总是穿着淡色的长袖衬衫和裤子,不戴首饰,不施粉黛。金孝兰告诉尤里,需要把邪灵从他的身体里驱除出去。
每天三次,尤里和数百名其他信徒们成排坐在一个大殿中举行“安苏”(Ansu)仪式——一种驱除邪灵的法事。舞台上歌手和鼓手团队用韩语演唱《荣耀的祝福》,合着这个节拍,信徒们拍打着自己手臂、腿和背。“安苏”仪式领头人大声喊出不同的身体部位,其他人则会穿梭于人群中,敦促人们狠劲拍打自己。每次法事持续一个多小时,有时人们甚至拍出血来。
尤里在清平宫做了60天法事,甚至没赶上八年级开学第一周。那年晚些时候他又回到清平宫,以“确保”邪灵真正被从身体里驱除出去。
政治迫害
对于尤里来说,清平宫是一个人生“转折点”。他开始偷偷阅读网上“统一教”前信徒所写的文章,其中包括文鲜明一个儿子前妻所写的书。她在书里回忆了前夫酗酒、嫖娼的恶劣行径,并揭露文鲜明一家沉迷于通奸、毒品和人身暴力。
“了解到这些情况后,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安心留在这里。”尤里说。
尤里也开始努力解决自身与“统一教”日益增长的不匹配感。大约13岁时,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。但“统一教”坚决反对同性恋,认为这背离了他们“完美婚姻”的理念。文鲜明将同性恋者比作“肮脏的吃屎狗”,并在《遵照上帝旨意》(Purge on God's Orders)一文中说,“同性恋者会被消灭”。
为了解决萦绕在自己脑海里的问题,2009年年末,尤里匿名在社交媒体Tumblr上开设了一个名为“你对你的‘文派’了解有多少”(How Well Do You Know Your Moon)的博客。他在网上发布的曝光内容传到了“统一教”信徒耳里,他们指责该博客“邪恶”,并对尤里施行了报复行动,尤里将之称为“政治迫害”。
一名信徒揭发尤里,称他冒充学生撰写了一篇有关“统一教”的论文。和大多数“第一代”信徒一样,尤里的父亲为“统一教”工作,尤里被发现后,父亲的薪水被削减了一半以上。
“他们明确告知,父亲薪水被削减是因为我。”尤里说。父母很不高兴,比起减薪,他们更不愿意所在社区对他们一家人产生不好印象。但在某种程度上,父母其实也理解尤里对“统一教”心存困惑和由此产生的挫败感,特别是考虑到文鲜明家族时不时曝出的丑闻。
20世纪70年代的文鲜明一家。原文配图
撼动“统一教”的丑闻
尽管如此,尤里仍然坚持在博客上发帖。对于开始质疑“统一教”的其他“第二代”来说,这个博客是个权威信息来源。
2012年9月2日文鲜明病亡,这令正在“统一教”避暑胜地“朝霞营”(Camp Sunrise)的苏金(Sujin,化名)非常震惊——文鲜明,这位所谓的“真父”、他们的领袖和新世界的“弥赛亚”,竟然会死亡!
文鲜明之死在教会引发的“地震”余波未平,另一起丑闻又撕裂了“统一教”社区。文鲜明和韩鹤子这对“真父母”的亲生二女儿文仁进(In Jin Moon,英文名Tatiana,在文鲜明的16名子女中排行第六),与“统一教”教堂乐队主唱本·劳伦兹(Ben Lorentzen)传出婚外情。而文仁进原本嫁给了文鲜明心腹朴普熙(Bo Hi Pak,“统一教”二号人物)之子朴进松(音,Jin Sung Park,英文名James)为妻。婚外情曝光后,文鲜明遗孀韩鹤子勒令女儿辞去“统一教”任职,并发表悔罪声明。
苏金最先在尤里博客上看到了这起丑闻。她说:“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,就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。”
文仁进略带英国口音,让苏金觉得她就是在跟自己说话,而文鲜明只会说韩语,苏金必须佩戴耳塞听翻译。文仁进有着精心描绘的挑眉、束起的头发,当着坐在台上的丈夫和五个孩子之面,大讲特讲家庭、爱情和团结。当听说了文仁进的婚外情后,苏金对这种公然撒谎和虚伪嘴脸感到厌恶。
“品行到底是有多糟糕才会对年轻人说谎?”苏金质疑。
2012年9月15日,“统一教”为文鲜明举办葬礼。原文配图
性教育缺失
对“统一教”虚伪面目的愤怒,进一步加剧了许多“第二代”青少年时期就萌生的质疑。苏金当时正为自己日益增长的性意识苦苦挣扎,文仁进丑闻曝光后,她开始积极探索自我。她读大学时失去了童贞,对方是一个下巴上留有痤疮疤痕的男孩。
事后,苏金很是自责。她记得自己告诉他只能亲吻,不想发生性关系。几个月后她才意识到,“强奸”是形容非自愿性行为的词,她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是如此。
“统一教”未对年轻信徒进行性教育。在“圣婚祝福”之前,性不应该成为信徒生活的一部分。
满怀羞耻和内疚的苏金向母亲吐露了所发生的事情。母亲却告诉她,不能让“统一教”任何人知道这件事:没人会接纳堕落之人。在“统一教”里,死甚至自杀也比这样被玷污要好。苏金的母亲要求她每天21分钟、连续40天颂读文鲜明的经文进行悔改。
“母亲告诉我要假装此事从未发生过,因为只要我悔改,上帝就会原谅我。但如果我一直处于恐慌和内疚之中,又怎能假装此事从未发生过呢?”苏金痛苦不堪。
对外部世界的恐惧
尽管存在上述疑虑,实际上对许多“第二代”来说,脱离“统一教”非常可怕。对外部世界的恐惧让他们困囿于自己成长的社区中。
“当你一直被告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你的只有这个教会的人,即使你不再相信它,也会深感恐惧。你的认知里能理解你的只有这些人。”尤里解释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