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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林影帝廖凡:笨不是纯粹的贬义词

2014-02-27

 

  廖凡出身于戏剧世家,他自己也是戏剧出身,同时还演了大量电视剧和电影,大多是配角,还经常演到三分之一就死了。他的父母说,你能混个脸熟,已经是很大成功了。

  柏林还是爱中国

  桂纶镁本来的机票是2014年2月15日早上从柏林飞伦敦,在伦敦时装周她有一场秀。2月14日,《白日焰火》监制沈暘问柏林电影节会务主管托马斯·海勒:桂纶镁是否可以走?导演刁亦男可以否早点回国?海勒语气急迫,一连串的“NO”。电影节给剧组留了20多张颁奖礼的票。

  第64届柏林电影节最终把最佳影片金熊奖给了《白日焰火》。主演廖凡从评委梁朝伟手中接过最佳男演员银熊奖,成为柏林电影节史上第一位华人“影帝”。

  亢奋的情绪也是很累人的,越洋电话里廖凡的声音有些疲惫。北京时间2014年2月18日凌晨7点,获奖第三天,他已经离开柏林,去了布拉格。接下来要游览几个欧洲城市,放松一下。

  廖凡是戏剧出身,演过无数电视剧和电影。一个月前,孟京辉的话剧《活着》在北京演最后一场,廖凡带着父母一起去看:“我们都很震撼,尤其是黄渤演的福贵把女儿送给别人,他背着孩子走到人家门口的时候。特难受。还有袁泉独唱的《贵妃醉酒》,真绝。”那之后孟京辉带着《活着》去了柏林演出,廖凡跟着《白日焰火》也去了柏林。

  命运有点相似。二十年前,他为了演一个小品里的磨刀老头,跟着真正的磨刀老头走街串巷,最后获得全国戏剧院校小品大赛的一等奖。现在,他跟警察混了半个月,扮演的落魄警察拿下了2014年柏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。

  得奖头一天,是廖凡40岁生日。大家给他在柏林举行了一个大型生日派对,他的经纪人走进餐厅时,没注意挡住了身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的路。旁边几个高个子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,提醒她让一让。廖凡往她身后一看:“是默克尔!”默克尔淡定地走进餐厅,餐厅的客人更淡定,看了她一眼,继续吃自己的。

  《白日焰火》的女主角桂纶镁送了他一瓶酒,他出生那一年产的红酒。开瓶时,木塞已经老化融在了酒瓶里。“上大学的时候,老师和同学总是说我比较笨。我理解笨不是一个纯粹的贬义词,是说我这个人干什么都把自己搞得很苦。”

  因为我比台上那些人演得都好

  南方周末:你是什么时候想做演员的?

  廖凡:小时候我从没有想过要演戏。虽然我算是戏剧世家,父母都是在长沙做戏剧工作的。父亲一直演话剧到将近70岁,母亲从演员改做服装设计。我从小就是在乐池里长大的。戏没少看,但都忘光了。连我爸演过什么角色都记不住。父母也从来没有给我规定过将来要干嘛,尤其是他们这一行。

  结果快考大学的时候,突然有一天我对他们说:“我要当演员。”他们都很惊讶。问为什么。我说:“因为我比台上那些人演得都好。”那时候正好处在一个青春期吧,非常叛逆。

  南方周末:你曾经接受采访说,这么多年,你终于混成个熟脸。那你没成功的时候,被人称为“经常是剧情演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死了”,父母什么态度?有没有觉得你当初的选择有问题?

  廖凡:他们没有任何批评的态度。或者说,没觉得我选错了职业。可能他们就觉得,你要是能混个脸熟,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。

  南方周末:据说你为了拍《白日焰火》,去当地刑警队体验了一下生活?在刑警队,你看到了什么?

  廖凡:这不是我第一次演警察。但是是头一次演落魄的警察。为了更真实些,就去哈尔滨当地的刑警队体验了一下生活。

  大概有半个月时间吧,我跟刑警们聊天,看他们的抓捕录像、审讯录像,感觉很震撼。跟警匪片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。很真实,也很荒诞,跟《白日焰火》挺像的。

  有一次,内线报告说犯罪嫌疑人在某个房间,警察们冲进去了,把人按在那儿上了铐子,开始就地突审。审了半天发现不对,什么都对不上。后来发现,原来房间报错了,真正的人在隔壁。赶紧又过去抓,幸好人还没跑。

  还有一次,刑警们去抓一个毒贩,把他连人带车堵在死胡同里。人抓住了,警察们上去搜,啥都没搜到,最后恨不得把车都拆了搜,还是没有。最后你猜在哪儿,原来那家伙刚停下车就把毒品塞一个小纸团里扔地上了,就在车门旁边。正因为太近了,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。现实往往就是这样。

  南方周末:这种体验生活以前有过吗?

  廖凡:上大二的时候,全国戏剧院校办了个小品大赛,我们班出了一个小品,我演一个磨刀老头。我就跟着一个磨刀的老头走街串巷,跟了好长时间。最后我们的小品得了一等奖。

  1993年我考进上海戏剧学院,考时没觉得费劲。可进去以后发现我是自费生。我上学那一拨还有公费自费的区别。公费生一年的学费好像是600元,我得交好几千元。这给家里造成了很重的负担,我总憋着一口气。平时上完课就出去体验生活,什么角色都跟,模仿。早上可能是个老人,下午可能是个收破烂的。这都是体验角色的一部分。

  南方周末:你为了拍这部戏还做了什么准备?

  廖凡:差不多增肥了10公斤吧。主要就是要拍摄男主角相隔5年的两个形象。5年前他是一个很精干的警察,5年后遭受打击、颓废了、放纵了,就肥起来了。

  健身是演员必备的一种生活习惯。往常都是为了拍戏而减肥健身,这次是为了增肥。也不用特意增,就是不控制自己的饮食,随便吃,就胖了。

  演《让子弹飞》的时候,我健了两个多月的身,这还不是时间最长的。最长的是《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》,健身三个多月。演一个很健壮的坏人,大概是为了有(外形和内心)反差吧。原先每天都跑步,后来膝盖伤了;器械也练,练到肩膀又伤了。但我至少还可以走路锻炼嘛。

 

  在《非诚勿扰2》中,廖凡还是配角,不过这次扮演的是一个“娘娘腔”。 (CFP/图)

  我知道这世界是不公平的

  南方周末:谈谈你跟《白日焰火》这部戏的缘分吧。

  廖凡:2010年拍《建党伟业》的时候我落马受伤了,让我有点儿泄气。

  那种身体的受伤很可怕。它整个儿影响你的精神,让你跟自己有点儿斗气了。那时候正好也到达了自己演戏生涯的一个瓶颈吧。前一年刚拍完《让子弹飞》,多少还处在顺利的时候。结果下一年就这样儿了。我那时候都36岁了,心想,都这么多年了,结果干到这份儿上……再往下走,有点很“黯然”的感觉。自己还能干什么呢?

  两年过去了,我还不敢做比较激烈的身体动作。那两年里我也有工作,也拍了些戏,但都不是很花体力的那种。我忽然感觉我对拍戏没兴趣了。

  我是在那个时候看到《白日焰火》剧本的,一看到这个剧本,一个落魄的警察,就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。马上接了。

  南方周末:这种低迷跟你年轻时的不顺区别在哪里?

  廖凡:受伤导致的那次低迷跟年轻时是完全不一样的。人年轻最大的好处是,有的是时间。年轻时我遭受再多的挫折,生活困顿,天天出去找戏拍找不着——不是付出很多得不到回报,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让你一个年轻演员有所谓的“全力”付出。我都挺得住。

  经历过这些事,身上发生了太多的变化,不一样了。我现在想,觉得经历一些挫折不一定是坏处。人还是应该认真地对待挫折,也许它会变成你的一些收获。我知道这世界是不公平的,但我可以战胜它。

  南方周末:能否以《白日焰火》中的某场戏举个例子?

  廖凡:有一场戏,就是五年过后,一转眼过了五年,我演的警察张自力早已落魄了,经常酗酒。喝多了躺在雪地里睡,醒来就哭。我们在哈尔滨看到很多人都是那样,喝多了往雪地里一躺。

  那天我们到了拍戏的地方,是一条隧道。天气特别恶劣,风大,寒冷。可是很怪,那几天哈尔滨的雪就是下不来。最后我们弄来造雪机,我就躺在那儿。那个冷啊,零下三十多度,车打不着火了,开始各种不顺利。我就等了三个小时。第二遍开始,我躺下,过了好久也没有人管我。我实在扛不住了,觉得不对劲儿,就用眼角余光往旁边瞥了一下,发现人怎么都聚到一堆去了?我就站起来问:怎么了?

  我们拍戏时用了辆三轮车,上面架着摄影机。我起来后发现,那辆车翻了,把摄像助理给扣下面了。我们叫了120。知道他受伤了,但谁都不敢轻易动他,只能在那儿等着救护车。他戴了护镜和护脸,看不见他的眼神。问他疼吗,他点头。问他哪儿疼,他说不出来。

  救护车把他送走以后我们继续拍。一说开拍,我戴的那个头盔一揭开,东北天冷啊,面罩里的哈气聚在一起,面罩上雾气蒙蒙的一片白。我突然就开始号啕大哭。那种压抑全爆发出来了。

  虽然剧本就是这么要求的。但那天如果不是遇到这些事情,我哭得不会有这么真实。后来导演大概是觉得我表现得有点儿过,让我又来了一遍。首映的时候我盯着看,觉得应该是后面的那一遍。

  拍完我们就赶紧赶往医院,知道那个摄影助理是尾椎骨骨裂。

  哥们,你是不是要参加奥运会?

  南方周末:这么多年来,你演得最舒服的一场戏是什么?最辛苦的是哪一场?

  廖凡:那当然是《白日焰火》。跟一群气味相投的人在一起做事,是特别愉快的。

  这场戏拍得比较辛苦,环境太恶劣,零下三十多度。但要说最辛苦,可能还比不上《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》。这是冷,那是热。

  拍那戏的时候在广东,夏天,温度不止三十多度。锻炼身体三个月,每天光跑步就是六公里。一开始我还往脸上抹增黑的油,让自己显得黑一些;后来发现阳光太强了,改抹防晒油;再后来就什么都不抹了,无所谓了。最后晒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。我一直到现在都有晒伤的后遗症。

  那时候正好快开北京奥运会了。有一天跑着跑着有一辆车开过来,刷地停下,下来一个人问我:哥们,你是不是为了参加奥运会?看你每天都在这儿跑。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,该说啥。

  南方周末:你付出辛苦最多的时候,往往都不是你收获最大的时候。

  廖凡:是的,这个没法儿对等。就是这样。

  南方周末: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领悟到这个道理的?

  廖凡:付出跟收获是永远不能画等号的。比如拍《绿帽子》,没怎么折腾就拍完了,收获还不少,对当时的我来说。

  拍《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》,正好相反。付出的很多,想得到的也很多,结果却让自己失望了。

  工作大约有二十年了,拍了不少戏,也想了不少。慢慢地就明白了。

  南方周末:你拍了这么多戏都是绿叶、配角。坚持到现在取得了让人高兴的成功。你觉得自己的什么心态比较可贵?

  廖凡:我不知道什么心态算是可贵的。我只是看到我们的导演,觉得很好。他做什么事都不着急,能沉得住。还有做事能抛开目的。现在很多人是我做一件事一定要得到什么。他不是。他是“只要让我干这件事就行”,就很高兴。

  我看到他,就觉得我这么多年做得对。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干的。

  南方周末:这么多年,你觉得哪种评价对你而言是比较准确的?

  廖凡:上大学的时候,老师和同学对我的评价是比较一致的。他们说我总是比较笨。我理解笨不是一个纯粹的贬义词,是说我这个人干什么都把自己搞得很苦,很累,有点轴。让人有点儿心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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