谵言集六则
【申江夜】
黑蛮（黄永玉儿子，编者注）清早微聊，约余。日暮余至外滩华尔道夫酒店。黑蛮见余即言，家父莅沪。黄永玉过廊至，见余即言：“他说他没说我来了。”相拥，余泪下。次晨黄离沪。
爰成一绝：“契阔燕谈有几人，平生剩得忘年春。申江华尔道夫夜，明月相思又一轮。”
【学屈原】
黄永玉言，屈原不可学。屈原之作为，凡三事，亡国之痛、跳水、旅游。此等事如何须学，学者哀也。因之于屈原，惟有祭奠，哀颂其诗赋，不可学做其人。
由此余诗曰：“莫学灵均生若何，但听万古屈骚歌。灵均一世伤心事，亡国投江游历多。”
【钱诗句】
黄永玉言，钱锺书有极好之句：“将欲梦谁今夜永，偏教囚我万山深。”黄曾言之某曰：“此句得宋人韵味。”某转言之钱，曰：“此宋人句甚好。”钱闻之复告知黄，曰：“此是我诗也。”钱黄相向一笑。黄与余又言，此诗写于解放前。余对曰，杜甫诗写于千年前，依然不死。此时，黄与余相向一笑。
余由此得一绝：“钱诗漫作宋诗夸，湖海风流藤杖斜。偏是江山重诗句，终教人子欲怀沙。”
【李耕录联】
李耕者，闽仙游人，画者，曩有南李北齐之称。黄永玉前辈、忘年交。曾书所录之联赠黄，联为：“雨后有人耕绿野；月明无犬吠花村。”此联黄后转赠张乐平。忆及，依然喜欢莫名。如此清寂之句，委实难得。黄又言，此联之景，亦难画，遂斟酌许久。
余兴未阑，略改原联，成一绝：“雨后有人耕绿春，月明无犬吠花津。清平如此谁能似，除却仙游画壁人。”
【孤魂野鬼】
言及生死，黄永玉曰：“死后，往火葬场，即别过。”无须墓地，更无须墓地之大小、贵贱之别也。作孤魂野鬼，何等自由，再自然不过矣。
闻之余有诗焉：“生犹怜死死怜生，何必树碑道分明。身后无过一把火，孤魂野鬼不联盟。”
【火化第一人】
伍廷芳，民国之外交家，名盛当时。提倡火化，且建言自行之。被誉为身后火化之第一人。黄永玉言，伍之公子以此言于章太炎，章答，言过矣。若此，武大郎当为火化第一人。
余笑而咏之：“感慨家翁火化身，伍才有子岂微尘。那知枚叔能修史，武大勉为头一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