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管城子无食肉相,孔方兄有绝交书。”
诗句中的“城管子”,即毛笔;“孔方兄”,就是钱;“食肉相”,即封侯之相,也就是当官者;“绝交书”,这里借指与钱财无缘。这诗句的大意是:像我这等拿笔写文章的人,生来就没有封侯拜相的命,并且钱财也与我绝交无缘了。
这诗句理解起来有一种怪怪的滋味在其中,似乎不在乎当官与财富,但又不尽是。这诗句出自宋朝著名诗人黄庭坚的《戏呈孔毅父》,是他当官被贬后写的,身处“仕宦既不如意,富贵又无望”的囧途,是一腔苦闷、一声叹息、一种自嘲。
放大点来说,这或许是中国文人一向固有的清逸、清高和清癖:君子不言钱——文人一讳也。
一、润笔物的由来抉微
要知道什么是润笔物,就得弄清楚什么是“润笔”?说来还真有一个故事:
据《隋书·郑泽传》载,隋文帝命手下一位叫李德林的官员起草诏书,在场的另一位官员开玩笑说:“笔干了,怎么写啊!”(古人是用毛笔写字的,这里指墨干了,不好写字了)这时皇帝的宠臣郑泽趁机开口了:“不得一钱,何以润笔?” “以财乞文,俗谓润笔。”后来,人们便把写文章所得的酬劳费,谓之润笔。
润笔,说白了,就是现在的“稿费”“版税”的代称托词,但实在是巧妙。润笔,活脱脱画出了古代文人的神态:心中爱财,口中却决然不提“银钱”二字,以标榜文人轻财廉贫为高风亮节。这正是:怎知人、一点新“酬”,寸心万里。
话说至此,何谓润笔物?就不用再言说了,即润笔的财物,以物代钱,来充当润笔(即稿费)。
二、润笔物的名人奇趣
绫罗绸缎、古玩玉器、直至豪宅、官职等,这些都充当过古代的稿酬,统称为“润笔物”。润笔物有轻重、多少、厚薄……也是情理之中,又何来奇趣?
柳永:润笔物是歌妓为之清唱
处江湖之远,便会饿肚子;居科举之高,又遭皇权玩弄,柳永无奈之下,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,找了一个突破地带,走进青楼,融入娱乐圈,迅速蹿红为“凡有井水饮处,皆能歌柳词”的偶像+实力派的大咖。
宋人罗烨《醉翁谈录》载:“耆卿居京华,暇日遍游妓馆。所至,妓者爱其有词名,能移宫换羽。一经品题,声价十倍。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。”
由于柳永写得一手绝妙好词,只要由他为谁填一首词,谁一下子就身价百倍,因此歌妓纷纷央求柳永为她们填词,不惜奉送丰厚的润笔费或者润笔物,更是拿他当神仙供着,管他吃住,还不断打赏他。
史料还有这样的记载:“不愿君王召,愿得柳七叫;不愿千黄金,愿得柳七心;不愿神仙见,愿识柳七面。”
柳永被歌妓的狂爱推上了巅峰,但他始终认为自己与歌妓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,还歌妓“感觉身体被掏空”的温暖——不要润笔费和润笔物,惟要他们的一声声清唱足矣!
柳永这位超级网红、“流行歌曲”的魁首和乐工歌妓的领袖,可以说,是在青楼的“包养”下,漫步词坛,唱出了绝代风华,影响了大宋朝文化娱乐的格局,改写了中国宋词发展的历史,成了一代词宗。
更创造了“润笔物”的一朵奇葩!
李邕:润笔物堆出来的富豪
李邕行楷书法代表作《岳麓寺碑》局部
假如柳永是青楼歌妓包养的一代词宗,那么李邕则是润笔物堆出来的一个富豪!
唐代诗人李邕尽管落榜,但因文笔出众,华丽转身成师爷。为官老爷做“智力打工仔”,才气远播,后召为北海太守,人称李北海。
有人说李邕是一位全才——文章、书翰,公直,词辨、义烈、英迈为一时之杰。但书法尤为突出,成为“碑版照四裔”的行书行家,使其自身在艺术上达到无人能及的境界。
李邕曾言:“似我者俗,学我者死。”但苏东坡、董其昌等大咖就是不怕“死”,冒死学习!不过,他们都从学习者华丽转身而自成一家。
李邕是书法中的大师,特别是他书写的各种碑文,不管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首屈一指。他也因此财源滚滚,《新唐书》载:“李邕代撰官折受筹银巨万,据此为豪富者。”
李邕喜欢敛财,稿费已腰缠万贯,“润笔物”又室满万贯亿贯。
一生穷困潦倒的杜甫有一首《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》写道:“干谒满其门,碑版照四裔。丰屋珊瑚钩,麒麟织成罽。”何谓“罽(jì)”,用兽毛精密织成似毡子一类的东西,与锦常并称,一张价值就几万。李邕是赚了个锅满盆满室亦满。
《新唐书》载,李邕作文,长于碑颂,“人奉金帛请其文,前后所受钜万计”。 作碑八百多通的李邕,不但润笔物堆成了富豪,所写碑颂还成为至高典范。李邕的碑版就是他活生生的代言,一块块石碑就是他生命的一张张写真。人倒下了,碑却竖了起来!
惟李白作诗感叹:君不见李北海,英风豪气今何在?
司马相如:润笔物竟是才女以身相许
假如柳永是撩妹圣手,那司马相如又该如何评价呢?
卓王孙是当地知名首富,女儿卓文君善于诗词歌赋,长于琴棋书画,是一位才女。父亲为了锦上添花,替卓文君作主成就一桩政治婚姻,谁料皇孙病儿命短,等不到成婚就归西了!17岁的卓文君便青春寡居在家。
有一天,司马相如从成都前来拜访时任临邛县令的同窗好友王吉。正巧,卓王孙宴请县太爷王吉,司马相如也顺理成章地在被请之列。席间,免不了要作赋奏乐,司马相如又顺理成章地做起了主角。卓文君听见歌声,不由得从门缝里偷窥,被相如的风采所打动了。
《史记》《汉书》形容司马相如都使用了六个字:“雍容闲雅,甚都。”“雍容闲雅”是风度翩翩,“甚都”是非常漂亮。一位型男才俊的文艺青年,卓文君当场就坠入了情网。
滔滔爱河里,西方人吟的是玫瑰之曲,中国人唱的是凤凰之歌。一曲《凤求凰》的激情表演,换来的不仅仅是掌声、点赞与喝彩,竟“换”来了才女卓文君甘当“润笔物”,要送给司马相如。
席终人散,卓文君便用爱情的力量,月夜私奔相如。
一曲《凤求凰》终抱美人归,至今传为千古美谈。
这一千古绯闻,始终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,杜甫写诗责难,苏东坡用词批判,央视《百家讲坛》红人王立群又讲述“琴挑文君”一事,质疑司马相如这位“情圣”的动机和种种道德疑点……情圣,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流氓!
司马相如,还是那个司马相如;卓文君,也是那个卓文君,不同的是后人对他们的褒贬评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