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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春节庙会实录

作者:南香红 · 2015-02-25 来源:新华社

游客在八大处文昌殿举行的庙会大法会上观看舞狮表演。 (新华社记者 李俊东/图)

  没有哪个城市像北京这样有那么多的庙会。

  在马贵保的眼里北京一年当中每个月都有庙会。三月廿八是东岳庙东岳大帝的生日,四月有浴佛节和观音娘娘的生日,五月是关帝的生日。另外每月逢九、十、一、二是隆福寺庙会,逢三是土地庙庙会,逢五、六是白塔寺庙会,逢七、八是护国寺庙会,差不多天天有庙会。

  马贵保虽然已经75岁了,但这个终身以中国式摔跤为业的老人,却依然是“鹤发童颜,膀阔腰圆,站如松,声如钟”,一副武侠小说里的老英雄形象。

  马贵保是一个“天桥老艺人”,像他这样在天桥卖过艺还健朗地活着的人,在北京已经不多了。那一代人关于春节的记忆也正在消失中。

  回忆起在北京天桥“撂地摊”卖艺摔跤的30多年的生涯,最鲜亮的日子就是春节了。

  “三十晚上熬一宿,大年初一扭一扭。”在哪里扭一扭?到庙会去!

  庙会因庙而会

  庙会的主要作用是敬神娱神,安抚心灵的,人们祈求平安吉祥,祈求心愿实现。商贩们、艺人乘机夹杂其间,人们在礼佛的同时,购物娱乐。

  大年初一这一天,全北京都陷入了“过年”中。平日少出门的姑娘媳妇三三两两到庙会上拜佛买花,青年男子们眼睛盯着步子跟着,看也看不够。大街上到处是穿了新衣新鞋的人们,有钱的人坐车,有点钱但不够多的人骑驴,没钱的人走路。几乎所有人的身份都可以用一个词概括——“香客”。

  人们到白云观去摸门上的石猴,据说摸了可以“封爵封侯”;妇女们到元君殿送子娘娘处“拴娃娃”祈求来年生子;或者在诸神下界的时候去“会神仙”。

  庙会不仅仅是礼佛、购物和娱乐,它还是一个交流情感的场所。在节日里,以一个庙为中心,凝聚起这个城市所有的目光,成为北京城的核心,庙会有无可比拟的吸引力。

  实际上老北京的“年”是从腊月廿三开始的。这一天掌柜的给当学徒的、学手艺的“换饭”——开始吃大米白面;豆腐坊里忙碌起来,往家家户户送豆腐;家家户户举行仪式,送灶王爷上天。北京的祭灶是不许女人参加的。

  腊月廿四,北京天桥开始有人摆出桌子写对联,人们买对联回家叫做“求对”。有身怀绝技的用手指作画,用“皮子笔”画花鸟写福寿。

  从珠市口到天桥的一侧道路上,出现了很多摆地摊卖“估衣”的。估衣,是一些旧衣服,新年总是要穿“新衣”的,尽管这些衣服已经有人穿过了。

  年三十晚上,北京的店肆会开一个通宵。“年三十晚上家家都要请上一堂供(品),请不起供(品)的车夫艺人们,每天往点心店里存2毛钱,一年到头,也能摆上供品了”;年三十晚上,穷人家的孩子抱着芝麻秸和灶王爷像到有钱的人家去“送吉”,得到一点赏钱;年三十晚上掌柜的开始说“官话”——谁明年可以涨钱、升迁,谁要被解雇回家。“有的掌柜不理你,他会写一个条别在灶王爷的板上,大伙自个去拿自个的,不管是什么都得接受,所以年三十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关口。”马贵保说。

  腊月廿三之后,对于马贵保来说是一段艰难的日子。这时候人们忙着过年,又是天最冷的时刻,没有人来看摔跤,一家人就揭不开锅了,“听案板响声大小,就知道能不能吃上肉馅的饺子。”马贵保说,为了过得去年就只好去借高利贷“印子钱”,然后就盼着过年还。

  老艺人的卖艺生涯

  大年初一的早晨,北京的店肆都闭门休市,但家家户户都新换了幌子,镶着红蓝牙边,在风中飘舞。门上挑出大红的灯笼,窗户挂上了“戏出”。

  挂“戏出”又叫“赛窗帘”,是清末民初北京的一大春节习俗。琉璃厂的商肆,悬挂在布帘上作的《三国》、《水浒》、《红楼》的故事画,或者京剧人物脸谱,引得众人挤于窗前观看。看画还有一个专有名词,叫做“立游”。

  大买卖的人家,挂得又多又好,或者挂的是名家的作品,小生意的人家挂的就次点,这是一个展示实力的机会。马贵保记得瑞蚨祥绸布店的玻璃窗上挂的是《水浒》108将的形象,神气极了。

  在马贵保的记忆里的春节是有声有色的。他总是怀念那些有声有色的细节——坐在西四牌楼底下的石墩上看放炮,人多得马车都不能通行;西四茶叶店放的花灯,照亮整个街道;卖元宵的摊子占满了整个马路,一边的元宵在白粉里骨碌碌滚动,一边热气腾腾地下了锅,一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:“哎,元宵!白糖桂花味——”

  马贵保家是卖豆腐的,他十多岁拜天桥著名艺人学习摔跤,16岁开始卖艺。春节的时候,卖艺的人留下人在天桥看摊,主力直奔各庙会而去。庙会上真是什么都有,2米多长的大糖葫芦不吃扛着;拉洋片的连说带唱哐呛哐哐呛;还有说评书的,说相声的,唱大鼓的,十样杂技,中幡飞舞,耍猴的、耍羊的、耍老鼠的——艺人们可以让羊走单杠,老鼠乖乖听从调遣……

  直到上个世纪的50年代的春节,厂甸庙会还非常热闹,几十个卖古籍善本的摊位,都集中在“海王村公园”(今“中国书店”大院)东侧的一条南北胡同儿里,郭沫若、老舍、冯至等,还被那些经史子集吸引,逛厂甸的庙会。

  60年代,马贵保被红卫兵从天桥“劝退”,结束了30多年的卖艺生涯,庙会也在一次次的破四旧中关张了。

  传统就这样在延续了几千年之后突然断裂。今天我们看到传统和现代实际上是一条大河,只不过它们是流淌着的两个段落。如果上游的传统没有了,怎么会有下游的丰沛?

  上个世纪80年代,马贵保致力于庙会的恢复,他参与策划了北京第一个重开的庙会——地坛庙会,直到70岁时候,他还在厂甸庙会上“练”摔跤。

  但最近他很少出来了,他说不是年龄渐老或者身体的原因,而是觉得很多东西恢复来恢复去总不是个味。就拿摔跤来说,在他看来,这门自周朝就有,让岳飞壮怀激烈,让努尔哈赤借力定国,展示中华男儿勇力的技艺就要失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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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风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