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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情记忆为何令人痛苦?

作者:顾彬 · 2015-08-09 来源:南方报业网-南方周末

  爱是我们最需要的,爱情却是我们最怕的。因此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很少会不复杂,使之复杂的是我们的记忆。爱情与记忆之间有什么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痛苦呢?

  从记忆的本身来看,本来有两种记忆。为了了解这个现象,最好用两个不同的词来解释记忆,德文、英文是这样。有集体的和个体的记忆。集体的记忆我们最好叫纪念。一个民族每年会纪念建国之类的历史事件,她分享集体的记忆。如果一个民族失去了这种纪念,她会从历史上失踪,或者陷入很大的困境。

  跟纪念不一样的记忆是个人的,我们叫它回忆。人类很晚才有这种现象。比欧洲早一千多年,中国已经有诗人能这样说:你还记得吗?二十年以前我们两个……因此不少唐朝的诗歌用“记”这个汉字来作为标题。

  这种回忆都包含一点忧郁的感觉,因为所有的回顾跟时间有密切的关系。我们记得的经常已经没了。好的文学作品就是从怀念开始。无论是杜牧、鲁迅或普鲁斯特(Marcel Proust),“怀念”是他们大作的出发点,这让读者伤心。我们怀念的一般是人,是我们爱的或重视的人。我们可能已经失去这些人,或者他们走了,让我们一个人留下来。失去后我们会太难过,会觉得生活是空的。想起一个已经离开的人,也可能我们不光会有一种美感,更有最深刻的悲痛。如果回忆离不开痛苦,我们不一定敢面对它。

  德国当代哲学说每个人出生的时候要经历一种原场景(primaevalscene)。比如娃娃看到妈妈的微笑,他也开始微笑。微笑就是爱。因此每个人首先看到的原场景跟爱有关系。孩子长大了,他(她)不光需要爱,也需要爱情。如果是男的,他去找。如果是女的,她开始吸引。按照什么标准来找、来吸引呢?可能他们(她们)都会靠无意识地看到的一种原形象(primaevalimage)。要不然在几亿人之中他们/她们找不到自己要的对象。找到了,他(她)会说“就是他(她)”。跟顾城一样。1980年代初他在北京火车站的人群中看到了谢烨,他知道他要的不是别人,就是这个人。

  可以说人看到别人,爱上他(她)了,这也算一种原场景。这可能是我们第二次原场景。不过,不少我认识的女人怕这种原场景。最近有一位女士坦率地告诉我,如果她有一天会碰到一个一辈子再也找不到的最合适的男人(man of my life),她肯定要跑掉。另外一个已经去世的女性朋友十几年前来信问我:如果我们有一个一直感觉到的愿望,但是完全不愿意满足它,我们怎么办呢?第三个我认识的女人听一个男人说“我爱你”,她的反应非常奇怪。虽然她也爱过他,虽然他们两个享受过爱情的深度,她提醒这个男朋友:这句话我不允许你说!

  女人怕爱情吗?她们怕激情(passion)!好像她们不要一个能满足她们所有愿望的男人,宁愿跟一个老实的丈夫在一起。去年有一个跟我读完博士的中国女生告诉我:“老师,我知道你觉得我的老公不好看,他肚子太大,他的身材不怎么样,总的来说他不是帅哥,但是因为我可以控制他,所以我只好跟他在一起。”这不是一个奇怪的观点吗?她说控制,不说爱情,更不说激情。肚子大的中国男人喜欢这样吗?

  当时我想起Rod Stewart来,他是英国有名的摇滚歌手,他1980年唱过:even the president needs passion(连一个总统也需要激情)。他这首歌的意思是:如果我们的生活没有激情的话,它能是完美的吗?因此,怎么可能有女人会不要激情呢?

  是的,女人经常害怕激情,因为激情太深。激情能打开一个女人的真心。打开了后,她的痛苦就开始。一些欧洲语言的passion这个字是从拉丁文来的。除了激情外,它还是痛苦的意思。激情与痛苦真的是一致的吗?好像是,从女人来看,也许更是。大夫们说女人比男人更懂和渴望爱和爱情。女人就是爱和爱情。如果一个男人了解这个,如果他掌握了爱情的秘密,他可以触摸到一个女人最神秘的地方。然后他们能够成为神与女神。这样宇宙的秘密也快要打开了。天人合一是人最大的渴望,能够得到吗?通过互相拥抱能得到。不过需要勇气。为什么呢?

  女人的心打开了后,它要求永久满足。不是永久的、每天的满足,心开始缺少太多,开始害怕。心害怕记忆。因为记忆说:有一次有……现在什么都没有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女人一般不允许一个人问她“你得到过你最想要的吗”,因为无论怎样,所有的回答都会打开痛苦的大门。

  因为我今年70岁,我做过不少女人“灵魂的办公室”。女人们有时敢找我谈她们自己。有一个说她跟一个男人好几年以前享受过她生活最美丽的时光。过了一段时间以后,她决定了要走。原因是他们的关系太美。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她老了,就没办法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去。这么一个女人中国报纸叫情人(mistress),这是一个男人的角度。女人也可能因为她得不到她本来要的,她到处去找,希望能一辈子满足一次她最深刻的盼望。满足了以后,不允许她自己回顾,不允许任何人提到过去。什么都不说是她唯一不要面对她生活最大的快乐与痛苦的方式。

  1980年代柏林的女权主义者在游行的时候总是喊“我们要一切”的口号。从今天来看,她们都失败了,因为生活不一定会提供一切。可怜的女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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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风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