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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平原:中国大学的影响力比排名高

作者:宋磊 · 2015-12-17 来源:长江网-长江日报

 

  中国大学及大学教育,历来是公共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。近日,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《大学何为》一书再版,他以理性、平和的视角,深入讨论我国大学问题的复杂性和改革的代价,受到广大读者关注。

  好大学培养的学生,有明显的精神印记

  陈平原关注大学研究已有多年。“中国大学仍‘在路上’,既非十全十美,也不是朽木不可雕,这才值得你我去追踪,去思考,去参与。”《大学何为》讲当下中国大学问题,陈平原将近年所撰关于大学的文章结集成书,书中对当下大学问题一针见血,观点犀利。“作为人文学者,我希望以建设者的立场,努力介入当下的社会(教育)改革。”

  陈平原在该书中强调,大学需要“学问”,更需要“精神”。“学校办得好不好,除了可以量化的论文、专利、获奖等,还得看这所大学教师及学生的精神状态。好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,有明显的精神印记。”

  “目前中国大学的最大缺陷,是没有个性。”陈平原指出,许多大学面目相差无几,这让人担忧。

  陈平原认为,有些大学还盲目追求“大而全”,“一窝蜂都在争硕士点、博士点,这是一条很糟糕的歧路”。博士教育的快速增长,带来一系列矛盾:学术质量不能保证,学生激增,让科研经费捉襟见肘。

  “更严重的是,目前排队申请博士点的大学还很多,你怎么说服他们安于本科或硕士生教学的现状?”

  用“讲故事”说大学精神

  陈平原研究大学、写著作,最早是从“讲故事”开始的。

  1993年,陈平原在东京大学做研究,翻阅很多该校校史资料,深受触动。于是,他在一篇短文里写道:“再过四年,我所在的北京大学就将迎来百年大庆。没人让我操心,只是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,老觉得该为它作点什么。”

  1998年,北京大学百年校庆之际,陈平原编著《北大旧事》和《老北大故事》,两本书将他所理解的北大精神,用老北大的人物和故事呈现出来。

  “当每个大学都在努力发掘自己的‘大学精神’,确实是有点夸张,而且容易变成一种空洞的口号”。陈平原认为,大学精神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,所以他宁可“讲故事”。过去的17年,在陈平原等的带动下,“大家意识到,大学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,而是一个由有血有肉、有学问有精神的人物组成的知识共同体。”

  今年,陈平原新书《抗战烽火中的中国大学》出版,对“八年抗战”大学内迁岁月进行了呈现。书中,他讲述李政道的故事:1945年,19岁的李政道到西南联大找从未谋面的吴大猷教授,希望在他的门下学习。当值西南联大的学年中间,不可转学。但吴大猷却允许李政道当旁听生。此后,李政道经常去吴大猷的家里请教问题、做作业,还会帮老师做一点杂事,比如洗衣做饭等,师生俨然像一对父子。

  “今天很多大学建在新建的大学城里,老师与学生相处时间很短,都在搞各自的学习和科研,距离越来越遥远了。”

  宽容看待大学成长的曲折

  对于今天中国的高等教育,陈平原喜欢用“乱七八糟”和“生气淋漓”两个词来形容。他解释,是因为它既混乱,又生机勃勃,也正因此,能够看到很多新尝试在发展。

  陈平原一直呼吁:给教授和学生们留点读书的时间,给大学留点成长的空间,这比拔苗助长、胡乱“掌声鼓励”要好。

  对大学在成长中的曲折,陈平原态度宽容,“办一流大学很难,需要社会的热情鼓励,需要大学中人的艰辛跋涉,需要积累,还不一定成功。但大学必须有自己的立场、目光与胸襟。”

  访谈

  中国崛起赋予大学发展机遇

  大学排名不能过于在意数字

  读+:论实力,中国顶尖大学在世界上排名不算靠前,与世界名校有较大差距,但为何北大、清华的影响力却似乎很大?

  陈平原:谈论中国大学的影响力,可参考国际排名,但不能太依赖。北大百年校庆时,我写过一篇《作为一种文化景观的百年校庆》,其中提及学术水平并非世界一流的北京大学,其在东方古国的复兴道路上所发挥的作用,又是许多世界一流大学所不可比拟的。

  在一个国家的大转折关头,北大挺身而出,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,以至你谈论百年中国的思想、政治、教育、学术,无论如何绕不开这所大学。这种机遇,说实话,千载难逢。

  同样道理,近三十年中国经济、政治的迅速崛起,赋予北大、清华等中国大学很好的发展动力、机遇与前景。

  读+:近年的各主流世界大学排名中,北大、清华大致在45至55左右的名次,在您看来,现在的世界排名和他们的实力对等吗?曾经一百开外的排名,是不是被低估了?

  陈平原:十年前,我写过《大学排名、大学精神与大学故事》,专门谈这个问题。那年《泰晤士报》的大学排名,北大居然名列第17。在我看来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
  据说,排名主要依据五项指标:第一,国际教师比例;第二,国际学生比例;第三,教师与学生比例;第四教师科研成果的引用——这四个指标,北大都很一般;但第五项指标——学术声誉,北大高达322分,单项全世界排名第10,一下子提升了北大的排名。

  在我看来,这个排名所肯定的,不是北大的科研成果,而是中国在变化的世界格局中所具有的重要性。中国在全球事务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。学者们在关注中国的同时,也在关注中国的高等教育。这就有意无意地提高了中国大学的学术声誉。

  近几年,大学排名越来越倾向于避虚就实,也就是强调“数字”而忽略“影响”。北大、清华的国际排名大致徘徊在前50名上下,我的总体判断是:学术水平没这么好,但影响力远比这高。

  中国高等教育两条腿走路

  读+:中国大学曾经流行一个热词,叫“与国际接轨”。他们心目中的“国际轨道”大致是怎样的?

  陈平原:中国大学和欧美名校之间,在教学及科研方面,是有不小的距离。但我不喜欢“与国际接轨”这个提法。我常问:究竟是哪个“轨”?又应当如何“接”?国外的好大学并非都是同一模式,每个在海外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,都有自己心目中“理想大学”的范型。

  读+:这些年中国国力在增强,中国的大学教育与这种增长是同步的吗?

  陈平原:我发表在《探索与争鸣》2015年第5期的《当代中国大学的步履与生机》,原本是在美国乔治·华盛顿大学的专题演讲,其中有这么一段话:“回过头来看这一百多年的中国现代大学史,有两处路走得比较顺畅,一是1928—1937年;再就是1998—2014年。其他的年份虽也有若干亮点,但往往是起伏不定。最近十六年的争创一流与大学扩招,二者高低搭配,各有各的道理。身在其中者,很容易发现诸多积弊;但若拉开距离,其雄心勃勃与生气淋漓,还是很让人怀念的。”并非因为是在国外演讲,就专挑好的说;我在国内也是这么讲的。

  最近这十六年,中国的高等教育两条腿走路,一是努力做强,追赶世界一流;一是尽量做大,扩大办学规模。应该说,两条腿都在用力,也都很有成效。当然,操之过急留下了不少后遗症,但总的成绩不容否定。

  读+:去年5月,北大启动“燕京学堂”计划,向全球招生,设置一年制“中国学”硕士。后引起风波,您认为这一计划是一种有益的创新吗?关于“利”与“弊”的争论,您的观点是什么?

  陈平原:平心而论,从社会募集巨额经费,创办培养国际人才的燕京学堂,应该说是很有创意的好事。只是因计划不周且用力太猛,加上论述时的若干瑕疵,以致引起部分师生及校友的猛烈批评。这么一来,好事不但多磨,且效果大打折扣,实在很遗憾。

  不想“高屋建瓴”地说风凉话,我希望站在建设者的立场,帮着出出主意,看能否进一步完善此计划。相关意见适时提交给了校方,至于是否被采纳,不在我考虑范围内。

  名校话题被绝对化了

  读+:现在莫言、屠呦呦等人纷纷获得诺奖,是不是可以说,中国人大量斩获国际大奖的时代正在到来?

  陈平原:获诺贝尔奖是很高的荣誉,但在中国,此奖项被赋予了太多的光环。随着获奖人数的增加,中国人逐渐能以平常心看待;从事学术研究的,更是不该过分纠结于获不获奖。

  至于学者与大学的关系,我的导师王瑶先生曾做了个有趣的比喻:类似于商品展出在橱窗。商品(学者)不出名时,确实得益于“高大上”的橱窗(大学);但一旦商品出了名,情况就倒过来了。我相信诺贝尔奖评委会看中的是莫言、屠呦呦的创作及研究成果,而并非因为他们是“中国人”这个标签。

  读+:在中国,进北大、清华成为各地高考状元、“学霸”、精英的首选,也被人们视作是走上真正成功人生的唯一机会,您怎么看?

  陈平原:最近十多年,中国大学迅速扩张,去年毛入学率已达到37.5%,很快就会超过40%。因此,现在参加高考,不是考上考不上,而是能否进入名校的问题。

  必须承认,进入北大、清华等名校,可以得到更好的学习机会,人生道路也会走得比较顺畅。不仅中国,全世界都一样,进入名校乃成功人生的重要一步。可这个话题,如今被绝对化了。很多用人单位“查三代”——学士、硕士、博士都必须是名校,这就太过分了。这样一来,所谓“成才之路”,变成了中学阶段的学习成绩。好些“慢热型”的学生,或者桀骜不驯的孩子,因高考成绩不佳而没能进入好大学,日后发展艰难。这种选拔机制,不利于偏才、怪才。当下中国教育总体水平不错,与以前相比有明显提升,但创造性不足,长远看,这是隐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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