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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“杂书馆”里感受古朴与雅致

作者:沈杰群 · 2016-01-27 来源:北青网-北京青年报

 

  “观其藏,洋洋数十万民间之宝卷、杂志、鼓书、杂字、书信、教材;浩浩数百年华夏之信仰、民生、娱乐、改良、革命、沉沦。于官修机器人正史之外,别有一番呼吸与血肉。历史于此不再顾影自怜,反生出一派悲天悯人。”这段话出自京城“杂书馆”序言。提笔者高晓松,担任这间公益图书馆的馆长。

  2015年10月,执掌“阿里音乐”的高晓松爆出微博,宣布自己将担任一座图书馆的馆长,取名“雜·書舘”,透露“收藏了最多的民间宝卷、鼓书、杂字、民国教材等等杂书杂志”,并请好朋友张大春题写馆名。

  当下名人里开饭馆的比比皆是,忽然冲出一个开书馆的,简直吊足了网友胃口,恭喜之际纷纷打探底细。书馆未开先热。

  11月27日,私立公益图书馆“杂书馆”开门迎客。短短两个月,已在京城赚得火爆人气。

  “和一般公益图书馆不同,我们的图书馆是要培养民间的学术爱好者。”我的采访一开始,“杂书馆”副馆长赵先生就放出一句雄心勃勃的话。不是“读书爱好者”,而是“学术爱好者”。他的目标很明确:学术不仅属于大学和官方,同样应当存在民间。

  赵先生并非空有野心。“杂书馆”当前馆藏体量,配得上那份远大目标。“杂书馆”设国学馆和新书馆两大馆区,馆藏图书及纸质文献资料近百万册(件)。其中线装明清古籍文献二十多万册,晚清民国期刊及图书二十多万册,西文图书五万多册,特藏新书十万多册,名人信札手稿档案等二十余万件。

  在这个戾气弥漫的反智时代,你们是一方优雅净土。这是高晓松致书友之言。“杂书馆”刚刚启航,创办者对自己、对读者满怀信心。他们告诉我,学术资源是这座公益图书馆的立足之本,无法被替代,所以为之付诸的一切努力都非常值得。

  将百万册图书文献分类上架花了一年多时间

  “欢迎来杂书馆免费看书喝茶吃橘子。开馆第二个周末,预约满满,感谢大家爱护书籍,温良恭俭,满载而归。”自图书馆对外开放,馆长高晓松时常在微博上打广告,召唤粉丝们前去读书。

  “杂书馆”位于北京崔各庄红厂设计创意产业园,地铁15号线马泉营站下来,要步行1.5公里路程,约一刻钟。当一拐进通往红厂的直路,车辆喧嚣渐渐隐没,两行树叶落尽的杨树撑起大片晴空。再往路尽头的清静处走,那里有满室故纸堆和书香,那里有爱书人。

  “杂书馆”的发起者是赵先生、和先生等几位资深收藏家,因另有正式工作,出于影响考虑不愿透露真实姓名。这间图书馆承载了他们数十年收藏的心血,将百万册图书文献分类上架就花了一年多时间。

  贡献出如此丰厚的收藏,原因之一是“年龄越来越大,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处理自己的收藏”。赵先生他们曾经和北大、清华、国家图书馆等若干单位联系过,设想将藏书安置在这些地方,建立合作关系。然而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,因为任一单位都腾不出足够大的空间。

  最终,他们索性决定自己办一座图书馆。

  学术资源丰富,老知识分子自然会来,可他们不满足于此,更希望培养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和兴趣。因此,馆长之位,得交给在年轻人中富有影响力的新知识分子。

  “这个新知识分子要具备传播力、学术性以及趣味性,这样的名人找不到几个,高晓松是一个代表人物。他也很愿意与我们合作。”

  有粉丝冲着名人招牌而来,也有人质疑是否挂个空名而已。赵先生表示,高晓松并非“名誉馆长”,“杂书馆”的策划和管理事务,他都会实打实地参与,包括网站的设计与内容。

  图书馆由“新书馆”和“国学馆”组成。“新书馆”装潢相当考究,一排排书架高约4米,森然矗立,气势磅礴。我看到架上有的同一著作排列着若干个版本。工作人员告诉我,这里不仅集齐了各种经典版本,甚至还包含了观点的激荡,比如关于某些人物的传记,读者能同时找到赞美和批评两方面声音,“从各个角度看一个人。”

  “新书馆”环境雅致如自家书房,服务周到,读者能舒舒服服坐在沙发和座椅上阅读,享用免费的茶水和水果,连孩子也有好去处,“儿童阅读区”兼具读书和玩耍功能。

  相形之下,几十米距离的“国学馆”气质骤然转向朴素风。陈年气息扑面而来,泛黄的书册或小心置于书橱,或包裹在透明塑料封皮内。在“国学馆”七个分馆中,“晚清民国期刊馆”和“民国图书文献馆”的书目已整理完成,“民族民俗古籍馆”、“名人信札手稿档案馆”等还处于著录工作进行时。

  开图书馆,房租是首要问题。接触过若干位开发商后,唯有红厂设计创意产业园总经理邹玉凤给出的租金较便宜。“后来我们又有十几卡车的新书没地方放,再租那个馆我们就租不起了。邹经理提出,一千多平方米的‘新书馆’,免费给我们使用,他自己出钱装修,花了上百万,完全不收我们房租和物业费。”赵先生说,他们很感激邹玉凤的支持,社会也应感激他。

  民间收旧书起家的人,是海量藏书的重要货源

  在采访中,我偶然得知“杂书馆”的几个收藏家曾成立过“抢救国宝自愿者俱乐部”,他们邀请了包括北大、人大学者在内的许多人,可惜最终没能真正做起来。

  我拿到一份名单,主标题为“抢救国宝自愿者俱乐部十大人物”,副标题为“从废纸堆里走出的百万富翁——进城农民工、下岗工人的创业传奇”。那些在民间收旧书起家致富的人,是“杂书馆”海量藏书的重要货源之一。

  一个工作人员开玩笑说,那些胡同里收破烂的人看真货眼睛最贼,“通过收破烂过程真成为文史专家”。直接第一手收旧书的人是“一级”,而从民间购买旧书时收藏家主要跟“二级”或更高的“三级”打交道。“不过现在直接收破烂的人已经不愿意给二级供货了,就愿意给我们直接供货,或者直接到网上卖。大家都越来越精明了,这个圈子挺逗的。”

  据赵先生说,其中一个“三级”就是旧书圈大腕杜国立,是最主要的货源,曾经“一年能够从杜国立一个人那里买两三百万的东西。”而杜国立的弟弟,去年卖给“杂书馆”一卡车学术档案。

 

  名人信札。

  而“杂书馆”最大赞助方,则是如今同在一个大院里的孔夫子旧书网。收旧书者、收藏家、旧书网和图书馆,彼此之间紧紧联结,密不可分。

  杜国立是北京旧书圈里一位重量级人物,起初只是“一个大包赚两块钱的搬运工”,后来发展成为“一天能淘到一车价值数十万元的旧书大亨”。杜国立在潘家园旧书市场名望极高,他开了网上书店,在清华大学附近开了合众书局。“他经手的珍贵图书文献可以说是包罗万象,如陈垣、侯外庐、翦伯赞、郭沫若等人的手稿,都是现在著名墨迹收藏家的早期藏品。”

  我电话联系上杜国立,他言语甚少,可三言两语态度鲜明。杜国立去参观过“杂书馆”,除了嫌位置略偏远了些,其他都很好。不过对于市民以后或许可借阅古籍这一点,他持反对态度,担心过多翻动对宝贝损耗太大,纸张易破碎,“收藏品毕竟都讲究品相”。

  问及“抢救国宝自愿者俱乐部”一事,杜国立说:“那些文献不收上来就化为纸浆了,收藏家更珍惜它们。”他表明自己是个爱书人,而很多古籍文献是独一无二的。“有的东西就是见一面的事,比如善本,它们具有唯一性。”

  赵先生每次买旧书,都要强调一句:“你要保真啊,假的我要给你退。”“他们就会讲,和老师、赵老师你们放心,绝对保真。他们卖给我们的时候都很谨慎,假的他就不敢卖了,因为我一定退回去。”旧书圈里越来越多商贩尝到甜头,于是一些假冒现象涌现出来。杜国立告诉我,市场价值诱惑之下,尤其像名人信札作假情况很多,有人照着书上有的或原来信件描写一份。

  在赵先生、杜国立眼中,收藏旧书亦是一种民间文化和学术资源抢救的过程。把这件事做好,“杂书馆”将是一个很大的窗口和入口,供后来者认知学习。

  得意宝贝是种类繁多的民间档案

  去“杂书馆”读书需提前预约,周末限流500人。

  聊起读者,赵先生感慨不已。图书馆位置偏远,而有人早晨九点钟就进馆读书了。年轻读者的选择也令他讶异,有一个小姑娘抱着法国历史读了一整天,另一个青年人则去认真研读《大同书》。“真是想象不到。包括我自己在内,让我去图书馆借民国书看半天都没有那么大的热情。有人借了一本戊戌变法时立宪派办的期刊在那看起来,过了两个小时我发现他还在看,你说说他是不是很专?”

  看到读者们如此痴迷学术,赵先生很欣慰,他们办图书馆初衷也在于此,为民间学术爱好者提供平台,希望老百姓们也对历史事实、传统文化产生兴趣。

  每个图书馆都有专属的馆藏特色,“杂书馆”的一大优势便是拥有大量研究中国地方文化的文献。“我们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支援地,你非找我们不可。我们这里有上千种地方文献,都是清朝的。”赵先生对此格外自信。

  他特别向我展示了一种地方文献:唱本。

  《千里寻夫》、《猿猴偷桃》、《秋围报》、《闹朝廷》……赵先生在地上摊开五颜六色的唱本,薄薄一小册,印刻着千姿百态的民间故事。“每个地方老百姓唱法不一样:广东话、河南话、东北话、上海话……南方和北方的故事内容、唱法也不同。像我们的一万多种唱本,有的故事是一模一样的,但因各个地方的唱法是完全不同的,因此它们演变成了一种地方文化。”

 

  清末小说。

  赵先生从前每逢工作出差必逛旧货市场,对民间的小唱本情有独钟。他笑着说,要是倒手卖的话肯定能把路费全都赚回来了。

  他以前购买木板刻的小唱本,哪怕只有三页薄也要二三十块钱,如今能卖到几百块钱。“如果再过五年,恐怕一千块你也买不到了。唱本是研究戏曲和地方文化的必备文献,非常珍贵,就像那些民间小报一样。唱本印不了几份,好多后面写着印了35本,有时候是50本。小范围传播,很快就没有了。它连封面都没有,难以保存。有的朝代可能一本都留不下来,存量实际上非常稀少。”

  在地方文化研究资料上,“杂书馆”的得意宝贝便是种类繁多的民间档案。民间档案是老百姓世俗生活的直接写照,更能从很多层面反映中国重大历史事件是如何产生和发展的。

  赵先生个人很偏好民间理财类文献,他指出,当下业界现有的理财文献都集中在皇帝们的财政政策,看统治者们如何搞税务、货币,多为宏观记录。而“杂书馆”的文献难能可贵地聚焦微观历史,展现老百姓们如何处理自己家中的财产关系,例如有本明朝的书叫《致富奇书》,讲百姓如何赚钱。“杂书馆”偏重这一领域,旨在建立起自己专属的特色之源,从而能和国内外各图书馆进行补充和交流。

  “现在中国的民间文献在改革开放后大多数都被外国人买走了,解放前外国人也已重视民间文献的收藏。中国专藏这种文献的图书馆很少,民间就更少了。将来我们杂书馆会成为一个民间的汉学研究阵地,目前在一些领域已经是第一了,继续努力肯定是绝对优势。我们要和全世界比比汉学资源。”赵先生对民间文化研究的前景志在必得。

  望吸纳大学文史专业的学生加入著录工作

  藏书家韦力曾于2014年11月撰写《筹建中的孔夫子国学资源馆》一文,提前透露了一些关于“杂书馆”藏书量浩大的讯息。他讲了一个细节,说自己一直挂念一本《祺祥时宪书》,听闻此处有,但位置不明。“杂书馆”还在筹备中,他就扎进书海碰运气,“在随手打开了一个书橱,从书橱的最上层,抽出这一层最上面的一本书,打开一看,赫然就是《祺祥时宪书》,这个结果让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,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”。

  韦力的意外之喜,侧面反映出这间藏书馆的“资本”过硬。

  “杂书馆”的学术资源,在创办者眼中是立足之本,无法被替代,例如梁启超在清华国学院的讲课稿、京师大学堂的教材(有二十多种)、西南联大的讲义和学生作业……还有北大的教材估计约三四百种,解放前和现状的教材都有。他们相信,一座大学的授课内容,能完美展示一个时代的学术思想精华。

  同时,创办者对“杂书馆”的期许不止步于读者吸收资源。他们觉得,若有心人能在阅读后写出有价值的研究论文,揭示历史事实,此间价值更大。

  “杂书馆”庞大学术帝国的建立,离不开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。李恩雪告诉我,当初一大箱一大箱旧书运来,正值酷暑,在炎热环境里他们把所有书摊到地上,进行分类排序,期刊按拼音分,而民国书按学科分。然后规划数量、上架。民国书保存状况较糟,纸张特别脆弱,书本相互摩擦易碎,他们就用塑料纸一一包裹,保证彼此独立性和完整性。为保护藏书,“国学馆”借阅皆由工作人员负责取出,交给读者。

  “杂书馆”招聘工作人员,较希望吸纳大学文史专业本科以上毕业的学生,知识渊博者最佳。

  当前图书馆总体上运营顺畅,赵先生认为较大问题是著录速度较慢。“国学馆”三楼基本完成著录,而二楼和一楼还远远没有完成。一到周末读者人数过多,需要工作人员跑去加班招待,严重影响了藏书的著录速度。

  当我问到未来经营规划,赵先生神情忽然严肃起来,对此很慎重。他们计划图书馆对个人完全免费,而对科研单位可能考虑收取一点费用,该想法的落实问题还在探索中。在资金上,“杂书馆”对于外界捐赠通通拒绝,无论是钱还是书。“我们是一个有权接受捐赠的单位吗?不是这种单位,我们怎么能接受呢?这不是我们的业务,也不是我们能干的事。”他觉得,经济上问题不大,最大心愿是这个文化品牌能真正做起来,这样“杂书馆”一群人才能慢慢地、长远地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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