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花 
  
唐·崔道融 
  
数萼初含雪,孤标画本难。 
  
香中别有韵,清极不知寒。 
  
横笛和愁听,斜枝倚病看。 
  
朔风如解意,容易莫摧残。 
 
 
 
 
作者崔道融,曾在公元895年(乾宁二年)前后,做过县令之类的小官,后避战乱入闽,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。唐朝公元907年正式灭亡,崔道融为官之时,整个中原大地也已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。诗人的失意,几乎是注定了的事情。 
 
避祸入闽之后,也只好闲居、自娱自乐。院子之内千花万草,就中最爱还是梅花。 
 
梅花孤高清绝,诗人自己又冷清愁苦。 
 
赞梅花之孤高芳郁,亦是向世人暗寓自己的高洁情操。 
 
愿北风莫要摧残梅花,也是希望命运不要再摧残自己。 
 
 
 
 
卜算子·雪月 
  
宋 张孝祥 
  
雪月最相宜,梅雪都清绝。去岁江南见雪时,月底梅花发。 
  
今岁早梅开,依旧年时月。冷艳孤光照眼明,只欠些儿雪。 
 
清平乐 
  
宋 李清照 
  
年年雪里,常插梅花醉。挼尽梅花无好意,赢得满衣清泪。 
  
今年海角天涯,萧萧两鬓生华。看取晚来风势,故应难看梅花。 
 
 
 
 
剩下的两首都是宋代词。作者分别是张孝祥与李清照,因为两首名气都很大,后代的批评家经常把这两首放在一起对比着看。 
 
两首词的共同点,一是都涉及观梅场景,张孝祥以冬雪明月佐梅花,李清照亦写到雪;二是两人都将自己的生平经历代入到了梅花中。张孝祥写去岁今年两年时间的对比,李清照则将词分为三段,分别写了之前的三段人生。 
 
许多人觉得李清照词中情感更加真挚,所涉及的人生经历也更加感人,因此认为李词胜过张词。 
 
我是觉得,类似这样的比较没什么太大必要。相比较来说,张孝祥写得更加文雅,而李清照是在经历了无数磨难后,借一枝梅花回首一生。 
 
两首词在立意和写作目的上就有本质的不同,自然在风格和情绪上有所差异。 
 
 
 
 
张孝祥之词,落笔集中在雪、月、梅的互相映衬上,充满了文人意趣。 
 
大雪和月色最为相宜,梅花和雪花又都是天地间的清绝事物。 
 
去年啊,我在江南看到雪的时候,到月底梅花就开了。 
 
今年的情况,又跟去年不同。早梅已经开放了,也还是去年的月亮,两者的冷艳光亮足够让人眼前一亮,唯独是天公不作美,缺了一点雪花陪衬。 
 
素雪、明月、幽梅,三者具备,则则光景清艳。但要三者具备,就需要良辰美景,天公作美。 
 
去年是凑齐了三者,今年却凑不成,就成为了遗憾。 
 
这首词即景抒怀,语气平淡,却在平淡的语气里包含了无限独属于文人的遗憾,包括对今不如昔的感慨。 
 
前人谓张孝祥词有“潇散出尘之姿,自在如神之笔”,诚然。 
 
 
 
 
然后是李清照词。词的结构非常简单,从少年单纯、到中年惆怅,再到晚年不幸。 
 
年轻时候,喜欢在雪里赏梅,将梅花插在花瓶中,戴在头上,为梅花的洁白和暗香沉醉。 
 
人到中年,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变故,再看到一如从前的梅花,却也兴不起那么多美好的意趣,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,也还是没什么好心情,不知不觉,却有两行清泪,顺着脸颊流下。 
 
到晚年,生活更加困苦无望,两鬓也添了白发,不复少年时的千娇百媚、万千风华。 
 
而且,晚年以来四处漂泊,无地为家。如今在这离家千万里的地方,孤苦无依,令人可怜。 
 
再看,看这“晚来风急”,恐怕今晚上,也没办法出门看梅花了吧。 
 
 
 
 
赏不了梅花,给人一种生活最后一丝希望被抽离的感觉。 
 
美,以及对美的追求,是普通人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,也是最坚固的一道。 
 
李清照在前半生见过这世间太多的美好,到晚年,她也在不遗余力追寻着如梅花一样的美好。 
 
我常问自己,是什么让一位女性在南宋颠簸坎坷的江山乱局中艰难求生而不死。 
 
想来想去,应该是因为美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