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前混乱、残酷的五胡十六国时期,出现了两大胡、汉君臣组合:一个是前秦的苻坚与王猛,另一个就是后赵的石勒与张宾。
苻、王搭档自不用多说,二人的融洽关系堪比刘备/诸葛亮,但在所取得的成就方面却远超后者——他们携手统一了北方,极大促进了民族融合,创造了十六国时期唯一的盛世。因此,他们被后世视为君臣关系的典范;
苻、王的光芒如此耀眼,让石勒、张宾的组合略显黯淡。但在实际上,后者的搭配同样可圈可点。毫不夸张的说,石勒能从奴隶逆袭为帝王,张宾起到了关键的“质变”作用。
我们先梳理下张宾对石勒的贡献。
扮猪吃老虎、吞并王弥。公元311年,匈奴汉国三大将——刘曜、王弥、石勒联合攻破洛阳,但随后王、石二人试图互相吞并。面对双方势均力敌的困局,石勒采取张宾的建议,先砸血本向王弥示好、获取对方的信任;其后上演鸿门宴,兵不血刃吞并王弥的全部武装,实现了实力的跨越。
扭转错误战略,制定发展蓝图。公元312年,石勒进攻江南受挫、军队损失过半,陷入了战略迷惑。张宾及时提出了北上邺城、经营河北,其后逐鹿天下的战略构想,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,帮助石勒走上了自立门户之路。(后来进攻邺城受挫,张宾又及时调整战略、进据襄国)
故伎重施,扮猪吃老虎灭王浚。公元314年,面对实力强劲的西晋幽州刺史王浚,石勒原计划与其和谐共处;但张宾建议他采取当初对王弥的手段,
至于其他在战术层面的作用,这里就不再赘述。《晋书》这么描绘张宾对石勒的价值:“机不虚发,算无遗策,成勒之基业,皆宾之勋也”。
机无虚发、算无遗策,人们常用来形容张良、郭嘉、刘伯温等一流谋士。事实上,张宾之于石勒,确实如同张良对刘邦、郭嘉对曹操、刘伯温对朱元璋。
我们要注意的是,张宾并不是被迫为石勒服务的,而是积极主动加入。
公元309年,石勒奉刘渊之命攻掠山东。在经过一番观察后,张宾对身边人说:“我分析了所有将领,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这位胡人将军,可以和他一起成就大业!”随后他提剑赶往石勒军营、大呼请求拜见。
石勒一开始没把张宾当回事,但后来好几次发现他料事如神,这才将其引为谋主。
问题来了,张宾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汉人,为什么不投奔晋朝武装、挽救危亡,却主动为一个以凶残闻名的羯族政权服务呢?
万事皆有因,我们不能以今天的视角去指责古人。张宾的选择自有其时代背景。
第一,石勒称不上残暴,甚至对文人比较客气。
五胡十六国是一个暴君迭出的疯狂年代,羯族政权更是臭名远播,但这不是石勒的锅、而是他的侄子石虎。
客观而言,纵观百年间的所有枭雄,在仁慈度方面,石勒比上不足、比下有余:他自然无法跟宅心仁厚的苻坚相比,但比符生、石虎这种以凶残闻名的暴君强了不知多少个档位。
在攻城略地期间,石勒确实杀害过不少各族军民,但这在那个攻伐年代不可避免。纵观史书,并没有他故意大规模屠城的记载;相反,他倒是干过一些善待寻常百姓的举动。比如在公元308年,他率军攻陷魏郡、顿丘等众多流民建立的营垒,在挑选了一些年轻力壮男子编入军队后,却“老弱安堵如故, 军无私掠”,以至于当地百姓非常感念他的恩德。公元309年,他招揽了一些汉族士人编为君子营;在建立赵国后,他推行法治、重用文人,任命张宾为大执法、总领朝政,比同时期大多数统治者强得多。
对比一下:当年曹操在攻打陶谦时,一度“所过多所残戮”,“坑杀男女数十万人于泗水,遍屠城邑”,究竟是谁更残暴?
第二,石勒与张宾,实际上是“报团取暖”。
西晋之所以陷入混乱,两大弊政应当背锅:其一是民族歧视和压迫政策,其二是阶级固化制度。
所谓的内迁“五胡”,实际上已经是西晋的百姓,他们“服事供职,同于编户”,跟汉人老百姓一样交税、服役。但是,由于中原人的心理优越感强烈,加上双方力量对比悬殊,使这些内迁胡人遭受了额外的欺压,即所谓的“士庶玩习,侮其轻弱,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”。
以石勒为例,他年少时进京卖货,曾经倚门长啸,被路过的朝廷高官王衍视为天下之患,差点将其诛杀;成年后他成为了一位佃农,常年努力替人耕田,但随着饥荒、战乱来临,他被朝廷军队抓捕后套上枷锁、卖到山东为奴。
至于张宾,则是“九品中正制”的受害者。虽然他饱读诗书、才华横溢、自比张良,但在那个“公门有公,卿门有卿”,士族有“世及之荣”、寒门无“寸进之路”的时代,出身贫寒的他,压根没机会进入仕途、一展所长。
因此,随着西晋的统治崩溃,固然让石勒这样的少数民族枭雄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,而对张宾这种长期被排挤在统治阶层之外、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而言,也是实现自我抱负、展现生存价值的契机。(如果结合刘琨、王浚、祖逖等汉人官员由于各种内讧相继失败的事实,张宾的选择就更不难理解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