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庄小红,女,今年35岁,原籍重庆,是一个法轮功受害者。1993 年考入上海华东理工大学,1997 年毕业。同年9 月免试直升本校硕士研究生。1999 年12 月因痴迷法轮功造成家庭经济困难而申请退学。后来随夫迁回其原籍福建泉州。
在上大学之前,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,生活在他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下,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念好书。课余我最喜欢的事就是看书,只要看书,我可以一直不出家门。当学生的日子是极其简单的。1993年离家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念书,第一次离开温暖的家,第一次过集体生活,我感到孤单和与人相处的不易。虽然表面上我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,并在各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,但精神生活上却出现了空洞,我对人生感到极大的困惑。平时一到政治学习我就头疼,觉得虚伪,以为自己可以过一种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超脱于政治之外的生活。大三、大四课程比较轻松,我有更多时间泡图书馆,这一阶段时间我看了许多人文、社科类图书,而关于人生的根本问题“人为什么活着”的困惑却更加突出。书本没有给我答案,与朋友们讨论,有的说我自寻烦恼,活着就是活着呗,还有什么“为什么”;有的说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。再看看周围的人,多是有目标无信仰、有规范无道德、有欲望无理想。人浮躁,社会也浮躁,一些社会丑恶现象死灰复燃。繁华热闹的背后,是一种无根的感觉,不知道自己要飘到哪里去。在这样的困惑中,我遇到了法轮功。
我是1996 年10 月开始练法轮功的。那时我早上喜欢在校园里跑步,常见到我校法轮功练功点上的一些人练功。我一向对气功感兴趣,看这功法动作简单,就在一边学,他们就很热情地来教我动作,并借给我一本《轮法轮》。最初觉得写得有点玄,口气也挺大,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以“科学”的口吻来谈“神佛”、轮回,而且还告诉我“人活着不是为了当人”,这都给我以极大的震动。但开始我还是半信半疑,而且他要求修炼人要放下一切执著心,可我情很重,对生活的许多方面还很感兴趣,这我似乎都做不到。所以开始的两年,我处于半修半不修的状态,期间还主动放弃过两次。但因内心的困惑还是没找到答案,最后我又回去了。1998 年7 月开始,我休学在家的一年是我比较“精进”的阶段。特别是1999年7月22日国家依法取缔法轮功之后,我更是前后三次进京,要为法轮功“讨说法”。
初期,我对法轮功不是一下就深信不疑的,开始是半信半疑,甚至还主动放弃过,后来的越陷越深是有以下几个原因: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进人了一个“修炼”人的圈子。法轮功一向声明自己没有组织,以前我也这么认为,因为自己的确没有进行什么登记,受什么纪律约束,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形式上似乎自由得很。但实际上它的确是有组织,学员们受到的是牢牢的精神上的束缚。别的气功都只是练练功就散了,但法轮功讲“修炼、修炼、重在修,而不是炼”。练得再多,如果不修心只是枉然,怎么修呢?就是多看书。“每看一遍就可以去一层壳”。看书还最好是集体看,看完了还要讨论,交流心得体会。这一招可真是厉害,否则以我自由散漫的个性、源源不断的疑问,可能我早已不信、不练了。但参加“学法”之后,我强烈地受到别人的影响。比如关于神佛、另外空间的存在,应怎样证实呢?许多开了“天目”的功友绘声绘色的讲述,一次次地打消我的疑虑。有的说看到“法轮”、“法身”了,有一个老奶奶还说看到了须弥山,有的还看到自己的前世。这一类无法得到证实,完全可能是由于暗示而引起的幻觉,我当时居然深信不疑。但我对“另外空间”的热衷还受到了功友们的批评,说不能老停留在感性认识上,应上升到理性认识的高度。我是学理工科的,有时会很较真地把问题问到底。比如当时我曾问:“师父”在宇宙之外,是佛主、万王之王,可他之外还有什么呢?还是说到他那儿就打住了?再有人修成佛后又是怎样生活呢?无情无欲,不是如木雕泥塑吗?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?这些问题别人会说我层次不够,当然就无法理解那么高层次的东西,是以人的思维想神的事当然想不明白。最严厉的是有一次,一位阿姨声泪俱下地责备我怎么敢问这样的问题,简直就是在谤佛,是在造业。说得我心里又难过又惭愧又惶恐。以后就真的不敢再提这类问题了,甚至则一动念就赶紧压下去,动了这样的念都是在造业,更何谈去深究呢?我认为是自己层次不够,以后修到那个层次就自然明白那一层次的理了。
另一个原因是所谓“不二法门”,使自己越来越封闭在“法轮功世界”里。李洪志反复强调修炼要不二法门,不可接触别的学说,否则功就会乱套。而且“未劫时期到处都是业力”,许多书看了就会被污染,就会把已被他净化的身体弄脏,形成思想业,甚至有的还有“附体”。这样一来,原来杂览群书的我除了一些专业书籍,几乎不再看除法轮功以外的书,思想上日益封闭,整天反复接受的都是法轮功的理论。记得有一次一个功友说他去了趟图书馆,觉得昏昏沉沉的,我们都认为是现在的书“业力”太大。有一个功友看了一些老子、庄子的书,我们就为他惋惜,觉得他已很难修了,功能乱了。
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缺乏社会经验,分辨力不强。我的生活环境除了家庭,就是学校,几乎没有接触过社会。而练功之后,更是疏远了以前的朋友、家人,只是局限在法轮功修炼人群体之中。我所经常接触的就是我们练功点上的一些功友。不可否认他们多数人都是善良淳朴之人,都是在真心“修炼”。大家在一起交流时几乎都是坦诚相见,努力找自己的缺点不足,并尽力改进。这与社会上的人与人之间互相提防、尔虞我诈,虚伪做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块“净土”。正因为我认为他们都是好人,所以推而广之到整个法轮功就是好的,教人向善的,所以相信明慧网上说的都是真的,因为修炼人是不会去造谣、说谎的,因而就不相信媒体所揭露出来的事实,认为自己去上访是在帮领导者认清真相。我是看过不少书,看到书里描写的欺骗、罪恶,但现实生活中我一直过得很顺,没有遇到大的挫折,对人、对事容易轻信。凶狠的狼我能认识,而披着羊皮的狼我就不容易分辨了。骗子们都有一套骗人之术,李洪志就是借助“真、善、忍”的外衣来掩盖他实际的肮脏行为,蒙骗众多善良的人们。当我真正从痴迷中清醒过来,认清他的真面目时,我不由得悲愤万分。多少人为了他家破人亡,吃尽苦头;多少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为了所谓的“护法”丢掉学业、工作,甚至违法犯罪进了监狱,而他们无比敬爱的“师父”却躲在美国过逍遥日子。最可恶的是在大肆骗取信徒们的钱财后,为了满足自己的政治野心,他还不惜一次次发表“经文”,把众多法轮功练习者推向政府的对立面,充当他的炮灰。他于心何忍?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口不一的人,怎么会有如此狠心之人?借着善的名义来行恶,这是善良的人们所万万想不到的。
几乎每个痴迷法轮功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地向周围的人们宣传法轮功,即所谓“弘法”,我也不例外。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真谛,如此“高德大法”怎能不向别人介绍呢?就像李洪志讲的“给别人再多的钱都不如给他这个法”,因为钱再多也会花光,而这个法却可以使人跳出轮回,回归净土。我热情地向周围的亲朋好友“弘法”,也积极参加练功点在周末组织的在街头、公园、居民小区内的“弘法”活动,以为“弘法”,使人“得法”是在做最大的好事。不过收效似乎不大,比如我大学时同寝室的两个同学在练过一段时间后就放弃了,让我好生失望。经我宣传“得法”,并能坚持下来的只有我现在的爱人,当然我们也就成了一对“志同道合”的夫妻,现在想来实在是害人害己。
练了法轮功之后,我认为人有生生世世,人世并非是自己的归宿,自己真正的“家”不在这里,人间的一切都是幻象,就像李洪志在《转法轮》中所说“人来世上就象住店一样,匆匆几日就走了,可有些人还留恋这里”。为此,我生活的重心就转向了“修炼”,道德提升后回归自己来的纯净之地。所以身在人世,心已出世。对人世虚幻之感使我渐渐淡泊了名、利、情,放弃了许多自己原来喜欢的东西,一心钻入“法轮世界”,越来越痴迷,直至后来退党、退学,退到不能再退,把自己引入了生活死胡同。
特别是因计划外怀孕的胎儿引产对我打击最大。我信奉法轮功的不杀生之说,想保住这个生命,并且相信“师父”会帮我。然而,在我最痛苦、最绝望、最无助、最难抉择的时候,是最需要李洪志“师父”帮助我的时候,而“师父”又在哪里?
国家依法取缔法轮功后,我不知所措,完全无法理解。我从小脾气倔犟,认准了的事情就不肯轻易回头。而且很爱面子,有时明明知道错了嘴上还挺硬。痴迷法轮功之后,更是谁的话都听不进。后来,母亲为了劝我回头,先后两次千里迢迢从重庆赶到上海,父亲一封又一封家信夹着精心挑选的揭露法轮功的剪报寄来,可我只粗看一下便付之一炬,因为那都充满了“业力”。父母的心在滴血,眼在流泪,可这都唤不回我那颗麻木的心。尽管我也为伤了他们的心而难过,但又觉得这是情要放下,且他们现在的痛苦我将来修成后都会回报于他们,就这样狠心地置他们的痛苦于不顾了。
所幸的是在我执迷不悟之时,社会并没有抛弃我,是反邪教志愿者唤醒了我这个梦中之人。当我真的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时,才真正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大错特错了,觉得这一个跟头跌得太惨了,不仅给个人、家庭、社会带来了严重的伤害,而且也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。
将正值青春年华的岁月浪费在一场荒谬的大梦之中,刚明白这一点时,我几乎不敢面对自己、面对亲人、社会,今后我还怎么做人呢?可事实证明我的顾虑是多余的,当我转变之后第一次打电话给重庆的父母时,他们喜极而泣,说其实他们一直都没有失去希望,一直都在盼着我回头。我给他们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,伤透了他们的心,可这时他们一句责备、埋怨的话都没有,只是说“太高兴了”,鼓励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。没有了精神上的束缚,我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自由,那是真正心灵上的自由。何必苦苦寻觅天堂呢,最善的天堂就在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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