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清明节。4月4日上午，我陪妈妈去爸爸坟前扫墓。听着墓地凄厉的风声，想着爸爸去世前后这两年家里的变故，我的内心不免涌起一股哀愁。

　　我叫李君，家住湖州练市镇，现在杭州一家合资企业打工。妈妈李卫芳，今年50岁，是个忠实的基督教信徒。爸爸生病那几年，妈妈除了去教堂做礼拜外，每天都在家照顾爸爸，为他熬药，陪他聊天。爸爸的病反反复复，住过院，动过手术，医生嘱咐我们：爸爸已不能再干体力活，需要静养。几年下来，为给爸爸配药，妈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，并且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屁股债。尽管生活比较清苦，但看到爸爸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，妈妈心里依然感到宽慰。

　　2011年春，当时我在练市电器设备厂上班。一天下午，我下班回家，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阿姨。听妈妈介绍，说是她的好姐妹，在教堂认识，让我唤她春桃阿姨。春桃阿姨为人热情，能说会道的。她一边询问我的工作情况，一边帮妈妈料理家务。

　　打那以后，春桃阿姨就成了我家的常客。她不但帮我妈妈担水做饭，有时也会为我洗衣、晒被褥。家里缺点儿什么的，她总有办法让人捎带过来。她看到我妈妈每天又煎药又熬汤的，太辛苦了，就跟妈妈说起她们那里以前也有过一人得了与我爸相同的病，去很多医院看过，吃了很多煎药，结果病不见好转，倒是把胃给吃坏了，最后经人介绍得了一“偏方”，病才得到痊愈。妈妈听了，迫不及待地请她帮忙打听。没过几天，春桃阿姨就真的把那“偏方”搞到了。爸爸吃了一个疗程，身体感觉明显轻松了。三个疗程下来，爸爸已能下地干活了。为此，妈妈特别感激春桃阿姨。春桃阿姨则告诉妈妈：“没关系的。这是你多年修行得来的福气，以后啊，只要虔诚，多为神做点事，全家人都会受益的。”

　　在春桃阿姨的影响下，妈妈去教堂的次数多了，隔三差五地，有时一两天我也没能与妈妈碰上面。看到爸爸的身体已逐渐康复，我也没多在意，只是嘱咐爸爸自己干活别太累了。

　　2011年秋，天气转凉。傍晚回家，我看到爸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光着脚板，裤腿上满是泥巴。我连忙停好电瓶车，想帮他打点热水洗洗脚。可是热水瓶都是空的，显然妈妈又出去一整天了。我心疼地拉爸爸进屋，并跟他说累了就早一点收工。可哪知爸爸一点也不领情：“没关系，爸爸撑得住。你忙你的去吧。”我心里一阵酸楚。我知道，爸爸这么拼命地干活，是想为我们做些补偿。因为治病，家里欠下了那么多债，他心里其实也挺难过的。如今，妈妈却只顾自己祈祷，家里比以前更乱更糟了。我来不及多想，一边烧水做饭，一边收拾屋子。等招呼好爸爸躺下，我也累得精疲力尽了。

　　就这样，爸爸像一个健康人一样，每天不停地劳作。我也有自己的工作，我们父女俩只有在下班以后聊上几句。妈妈难得回家，家务活也很少顾及，我对她也越来越陌生。终于有一天，我压不住心头的怒火，与她顶上了：“妈，你成天在外面，你看看这家还像不像家？”妈妈也绝不示弱：“妈怎么了？妈妈也是在为这个家做事。没有妈妈，你爸的病能好得这么快吗？你以为妈在外面享乐哪？”我沉默了，眼泪不听话地顺着鼻端流进嘴巴，这滋味真是苦不堪言。妈妈继续唠叨：“你一个黄毛丫头，翅膀长硬了是不是？你有本事，就多挣点钱吧。别瞎胡闹。”望着眼前的妈妈，仿佛做梦一般，我茫然了：我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与她对话，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想着我们这个家。为了避免与妈妈发生更大的冲突，我选择了回厂里住宿。从此，我回家的次数少了。但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自己的爸爸，我觉得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康复，他这样硬撑着干活，迟早会再病倒的。

　　2012年元旦过后，爸爸的身体又出现了反复。妈妈不在家，我只好跟厂里请假照顾爸爸。春节刚过，我就和爸妈商量，自己在这儿上班收入不高，想去杭州找个工作，好多挣些钱；让妈妈尽量少出门，在家照看爸爸。没想到爸爸还未张口，妈妈却答应得很爽快：“这样也好，家里有我呢，你就放心去吧。”

　　于是，我就到了杭州现在的单位工作。清明节回家，妈妈在门口迎接我。爸爸在灶间煮粽子，尽管他气色不太好，但看到他们在一起，我心里也就踏实了。

　　2012年10月9日，公司在韩国方面的一批订单出了纰漏，我和同事连夜飞过去。事情处理完后，我们又转道广州，参加了一个商贸洽谈会，等到回公司已是17日晚上十一点。19日早上9点左右，突然接到了爸爸病危的电话，我一下子傻了。

　　等我匆匆忙忙赶到家时，一切都已经晚了。爸爸已被医院救护车送回，我声嘶力竭地扑向爸爸，他双眼模糊，左手已无法动弹。在我的的呜咽声中，爸爸溘然离世。妈妈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已几度昏厥。亲戚们相互谈论着，不时透露着疑惑。医生说，爸爸是脑梗塞，因为长期服用一种奇怪的药物所致，我若有所悟。

　　料理完爸爸的后事，我发觉妈妈的精神也几乎崩溃了。她整天发呆，别人问她一些事，她不是支支吾吾，就是低头不语。我把姥姥叫来，先陪着妈妈，等她神志稍微清醒些，准备和她好好谈谈。当我为她整理床铺时，我看到了许多散落的纸条。上面写有各种各样的保证，签名都是十分怪异的，不像是平常人的姓名。我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，对，妈妈的包。妈妈从来没有挎包的习惯，自从春桃阿姨来了之后，她就拿包了，而且形影不离。我立刻找到了那只包，发现里面有《神三步作工》、《韩国女画家的地狱之旅》等书和画册；同时，还有一些复印资料，如学习心得、活动体会以及全能神的新的工作指令等。看着眼前的这一切，想起春桃阿姨来我家之后，家里发生的种种变化，我才如梦方醒：妈妈，我可怜的妈妈，你完全被人骗了呀！你怎么会帮助全能神做事呢？

　　2012年11月3日，趁着周末，我赶回老家，想开导开导妈妈。妈妈的神情依然恍惚，她跟我说，春桃阿姨是好人，她们都在做好事，传福音。她煞有介事地说：“世界末日快要到了。我们只有信全能神，才能保平安。”此时此刻，我知道跟她讲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，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：“嗯，妈妈，我相信你。你现在先养好身体，等身体恢复好了，女儿陪你做好事去。”

　　2012年12月21日，正是全能神所谓的世界末日。当晚，我陪着妈妈、姥姥一起度过了。第二天一早，我联系上了镇里的反邪教志愿者，一起对妈妈进行心理疏导。并恳请他们以后多来，帮助我妈妈走出阴霾。就这样，在社会反邪教志愿者的热心帮扶下，妈妈终于渐渐想明白了，世界末日是个谎言，全能神只会害人。她后悔地对我说：“春桃只是个化名，我当初要是不让她找什么偏方，不跟她去传什么福音，你爸也绝对不会死于脑梗塞啊。唉……”

　　是啊，一切恍如昨天，可惜再也无法回到昨天。……

　　一阵风卷过，跳动的烛火将我从哀思中唤醒。我依偎在妈妈的臂弯，默默流泪。妈妈抚摸着我被风吹起的乱发，泣不成声：“晓君，对不起。你爸死得冤，妈对不起你们哪！”我紧紧地抱住妈妈，任凭风胡乱地吹着。全能神欺骗了我妈妈，害死了我爸爸，但愿天下善良的民众能清醒地面对，千万别再被伤害。

【责任编辑：徐虎】